大乘寺今日也是个大日子。
同光跪在大殿中的佛祖像前,诸位师兄围绕着他,手捧香盘,于殿前礼请尊正师牌,行至诚顶礼三拜后拈香,唱赞并鸣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受戒仪式。
阳光透过殿外参天大树在青石板上撒下斑驳的影子,微凉的天气里没有风,唯有大殿中静谧的气息叫人心中一寸寸地冷清。
同光张开双眼,抬起头仔细看着这一片庄严肃穆,只觉得空荡荡地落不到底。
阿弯应当是今日行笄礼吧?
他忽然脑海里涌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一旦涌出就好像停不下来,竟然想起了那一年她还在泸月庵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女娃娃,机灵乖巧地跟在自己身后,为了能有个出去玩的机会雀跃许久,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讲些琐碎小事,日子过得虽苦,却也有甜丝丝的地方。
都已经是回不去的时光。
他再次垂下眼眸,静下心来听着周围吟唱的经文,于佛祖面前深深一拜。
“弟子同光,将归入僧团。”
因为笄礼的事,言怀瑾要在景川侯府的庄子上住上两日,这可真是苦了澹台进。
言怀瑾已经派人将他要送澹台进去考春闱的事告诉了景川侯,可把景川侯给激动坏了,要不是在凤中有事赶不过来,简直立刻就要来给言怀瑾送谢礼,他老澹台家何德何能啊,怎么就跟了一位这么有能耐的殿下呢?
澹台进深刻觉得自己腹背受敌过得那都不是人过的日子,言怀瑾竟然叫他三天赶十篇文章出来叫他看,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顿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连忙去他娘院子里把阿弯找了出来。
“世子哥哥,有什么事吗?”阿弯见澹台进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很是不解。
“阿弯啊,”澹台进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管我娘也叫一声干娘,那我是不是也就是你大哥了?”
“是啊,妥妥的。”
“那大哥说的话你是不是要听?”
“嗯?”阿弯可不是傻姑娘,一听这话就不对,哪里会应他,“你……你要做什么?”
“我还会害自家妹子不成?你听我说啊,你家公子这么多年都没从那鸟不拉屎的山上下来过,你忍心叫他这两天就关在庄子上哪里都不去吗?”
“山上才不是鸟不拉屎呢……”阿弯皱着眉头小声反驳,但想想澹台进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问道,“那你说去哪好?”
“呵,游湖啊!”澹台进顿时来劲了,“来来来,我跟你说,你们就去东湖上泛舟,泛它个一整天,赏赏湖景,吃吃湖鲜,保证惬意得很。”
别管他是什么原因提出来的这个建议,阿弯倒是当真考虑了一番,原本秋涵宇的意思就是想要言怀瑾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有益处,若是到东湖游玩一番也确实不错。
二话不说,过了晌午,阿弯就拉着言怀瑾坐上了澹台进特意租借的画舫,里头不仅一应设施齐备,还有专门做湖鲜的厨子,想吃什么随点随做,有些鱼虾甚至还是船家从湖里现捞的。
阿弯没去琢磨过澹台进这番提议的动机,言怀瑾又怎能看不穿那小子,只是看阿弯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想想这几日是她的大日子,便也不愿意扫她的兴,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折腾,原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应当这么无忧无虑才对。
两个人窝在画舫舒适的软塌上一边下着棋一边欣赏窗外一览无余的湖景,带着淡淡水气的微风拂过面颊,言怀瑾忽然出声问道:“阿弯,你喜欢永山吗?”
阿弯正在琢磨手中的棋子该往哪里落,不妨他会问这个,歪着脑袋想也不想答道:“喜欢啊。”
“为什么?”
“因为家在那里啊。”阿弯不假思索地说着,顺手就把棋子落了下去。
言怀瑾手上的动作一顿,沉吟片刻又道:“那如果,我们要搬家呢?”
“嗯?”阿弯抬起头来,“要搬去哪?”
“……凤中。”言怀瑾抿了抿唇,还是说了出来。
他先前从不曾考虑过回京,对朝堂上的事不过是以防万一才关注着,后来为了能帮言怀瑜站稳脚跟出手过几次,更多时候他只想远离那一切,横竖他手中原本就有些产业,不用担心生计,便是这般在永山上清静地过一辈子也无妨,再将阿弯嫁个好人家保她一生喜乐也就圆满了。
可是当他意识到阿弯的体质与常人有异,且身世可能也没有那么简单时,几乎是没花多少时间就决定带着她回去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