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将孩子遗弃到永山来,定然有什么理由,然而这个理由,他有种直觉,唯有回到那个权力旋涡的中心才有办法将它挖掘出来。
所以在决定要到卫津来办笄礼时,他就已经着手在准备回去凤中的事,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向阿弯提起。
他自然知道阿弯的心性,永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她熟悉的一草一木,哪怕在外游历多年,也心心念念着要回家来,若是阿弯不愿意跟他走,他……他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阿弯初一听到时确实有些懵,好端端地怎么就要去凤中了呢?
“是……要去京城,公子的故乡吗?”她不太确定地问道。
言怀瑾不想逼得太紧,便转了话头说道:“前些年你跟着你师父,有去过凤中吗?”
“没有呢,”阿弯鼓着张小脸,道,“师父他老人家说,凤中太危险了,坚决不肯靠近那里方圆三十里。”
倒确实像王有才的作风,皇家的人找了他不止一次,他最是烦宫里那一套繁文缛节,更何况一个搞不好还要掉脑袋,哪里肯被找过去,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想去吗?”言怀瑾便问道。
阿弯把玩着手里一颗迟迟没有落子的棋,光滑圆润的白玉握在手中冰冰凉凉,她小声问道:“那我还能和公子一道吗?”
要离开永山固然有些舍不得,但是阿弯明白言怀瑾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既然决定了要去凤中就一定有必须去的理由,既然如此,只要还能待在言怀瑾身边,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言怀瑾想了想,道:“一开始不行,回去得急,宅子可能来不及修葺,你得先跟着景川侯夫人回去,等修好了我再接你回来一道住。”
阿弯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情愿:“那就不怎么想去了。”
言怀瑾看着她这模样,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回想当初那个只为了能留下不被赶走就战战兢兢的小女娃,如今也不知不觉学会在他面前撒娇耍小脾气了,可见这些年他也不是白惯的。
当下内心莫名就十分欣慰,柔声问道:“那要怎样你才肯答应呢?”
阿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细细一琢磨竟然没有什么办法,她又舍不得当真给言怀瑾拖后腿,又不乐意这么轻描淡写地应了他的话,很是不甘心地说道:“那公子你得早点来接我,干娘说,女儿家及笄了就该嫁人了,万一你还没来接我就嫁出去了怎么办……”
这好端端地怎么又变成要嫁人了?言怀瑾听了很是不爽。
“嗤,”他便不屑地笑了一声,“没过过我的眼,我看谁敢娶你。”
阿弯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公子莫要这般严厉,回头要是嫁不出去也不好吧?”
“那就嫁不出去吧。”言怀瑾毫不在意,“我难道还养不起你?”
想想也有道理,但阿弯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道:“那公子还是要早些来接我的!”
到了秋末时分,一道圣旨从凤中传了出来,令举国哗然。
言怀瑜下旨封远在永山的言怀瑾为慎王,世代以乌曲为封地,领万石禄,另命其即日起速回凤中。
这道旨意不曾通过司礼监的途径发,而是直接由门下省审议发文通报各司衙,因而太后和江家那边事先无人知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说气得太后直接摔了最钟爱的一柄玉如意,原本上了年纪就不是很康健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差点就要一病不起。
于是永兴十年的年末,整个大燕最重大的事件,便是皇帝陛下恭迎长兄回京,并给他加封王爵,奉为上宾这件事,老百姓茶余饭后就没有不议论的,有说大殿下天命之子众望所归这都还算委屈的,也有说陛下此举枉顾朝堂安稳必将养虎为患的,还有各种兄弟情长继母狠毒的版本流传,一时间众说纷纭很是热闹。
然而作为话题中心的永山别院,却是一派宁静。
言怀瑾接了旨后,脸上也没什么喜色,不过回一句“知道了”并吩咐众人开始收拾行李,人就直接回了屋。
屋里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心里也很不得劲,言怀瑜的圣旨从拟定到发文都是他一步步谋划好的,但此刻不知为何反而有那么一丝后悔冒了出来。
果然不应该让阿弯跟着景川侯夫人先一步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饱穿暖,会不会被凤中的闺秀们欺负。
真是叫人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