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弯下腰,恭敬道:
“陛下,蓟州城内有变。”
“有何变?”
“范阳卢氏对外宣称,族长卢泰年突破七转后根基不稳,现已重新闭关。”
方遵嗤笑一声:“上原王氏的人昨天刚到蓟州,今天卢泰年便自行闭关,真是做戏都懒得做。”
他盯着眼前的残局,黑白二字密密麻麻,棋盘上仅有数处空缺可供落子。无论落在哪里,似乎都不能改变白龙被黑刀一分为二的结局。
冷风拂过,吹动皇帝不再乌黑的鬓发,露出几缕掩盖不住的苍白。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方遵问。
“回陛下的话。”薛公公躬身回答,“今日是二月十九。”
“二月十九……”方遵喃喃自语。
“知道吗?”他低声说,“一千年前长垣落成的那一天,也是二月十九。”
薛公公的腰弯得更低了一些。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长垣要塞从未被人攻破过。它的墙砖之下不知道埋着多少异族的尸体,即便被马刀砍得遍体鳞伤,长垣仍在。”
方遵像是在对薛公公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若要说大周的皇族对这天下有什么贡献的话,当年修建长垣或许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长垣啊……人们都说,没有长垣拦着异族,便没有今日大周的安宁和平。”
“但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
方遵站起身,瘦削的身影落入夕阳。
“长垣……它拦着的不止有塞外的残暴异族,更有中土的不臣世家。”
他拂袖转身,一步一步离去,步伐缓慢而坚定。如日月轮转,天命难违。
薛公公默不作声地跟从在他的身后,忠诚的老太监会支持皇帝的一切决定,虽死不悔。
夕阳斜照,树影落于亭台。寂寥棋盘之上不知何时悄然落下一枚白子,它正巧地卡在巨龙的咽喉之处,将巨龙的头颅与身体一分为二。
此子既落,方才还一边倒的局面竟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无论黑刀如何延伸,都不能将白龙完全杀死。一副死棋,竟然被一子盘活!
蜥蜴断其尾以求生,巨龙折其颅而幸存。
帝国皇帝的心中早已有了决意。
……
……
天山,问天峰。
四十八重浑天仪以不同的时速转动,巨大的日晷针尖投下阴影,笼罩天仪下的泱泱门徒。
自天山封山以来,所有的临渊门徒便齐聚于问天峰上。
星移斗转大阵的纹路延伸成无数细小的分支,每一分支都联结着一个闭目的门徒。他们将自身修行的因果之力注入大阵,而运转的阵法又将星辰能量导向天仪。这些能量最终汇聚于天仪之上,日晷的针尖撕裂空间,破碎时空的留影发出哀鸣,
浑天仪的运转越来越快,几乎已然达到肉眼不可见的程度。轰鸣声响彻问天峰,灼热的气浪将飞雪消融。
太虚真人站在天仪正前,垂手而立,面无表情。
冷热交替的狂风吹动衣袍,在他的身后,临渊八阁的首座一字排开,面皆肃穆。
不知过了多久,天仪轰鸣的噪声缓缓停下。台下众多临渊门徒如脱力般坐倒在地,气喘吁吁,显然是耗力甚巨。
众人闭目,聆听来自天仪的预言消息。
“时至,当归。”一名阁主低声说。
太虚真人没有反应。
“应召回御辰。”另一名阁主见状,补充道。
太虚真人依旧没有反应。
他闭目养神,仿佛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阁主……”这次是宇炉阁主玄全真君。
太虚真人睁开眼睛,垂首不言。
良久后,他漠然说:
“召回御辰。”
“临渊阁……为天下做得已然够多了。”
听到太虚真人的话,众阁主的面色不尽相同。
不忿者有之,不忍者有之,但更多的人都松了口气。
因果流光自天际闪过,划向东南。
……
……
会稽,东山。
谢令婉慵懒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柄流火铳,纤纤食指推动着尾部的机栓起起落落,好似找到了代替长明月季的新玩具。
“大小姐,广陵王殿下希望我们为他提供一笔钱。”一旁的侍女轻声说道。
“他要多少?”谢令婉问。
“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让谢前带人从庐江府库支取三百万两白银,遣大江水师护送左右,务必在半月之内送到他手中。”
“是。”
侍女领命退下。
谢令婉放下手中的流火铳,回首看向墙上悬挂的偌大地图。
“淮南、庐江、广陵、彭城、下邳……”少女在心中默念着几个反复出现在她桌案上的地名。
谢令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幅地图,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向长河以北的任何地区。
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骇然发现:这幅谢大小姐惯用的地图之上,长垣的位置不知被何人用朱笔打上了鲜艳的叉号。
“二月了……时候也差不多了。”
少女的手指轻轻抚过长垣的边界,抚过北方的万里河山。
“你们要什么时候动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