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从言怀瑾的正屋里出来之后,在廊下发了会儿呆。
方才进去时见到的景象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一脸酡红的阿弯满目娇羞地跪坐在言怀瑾脚边帮他泡药,而言怀瑾虽然素着一张脸坐在那,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阿弯,她读不懂那其中的意味,却能意识到他对阿弯的关注。
阿弯离开的第二年,言怀瑾就已经行过弱冠之礼,虽然他什么仪式也没有办,只是澹台进过来与他一道庆祝了半日,又去大乘寺找住持方丈下了一天棋罢了。
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儿,别说成亲,只怕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再不济的,屋里也有几个通房或者侍妾。
言怀瑾从不提这些事,仿佛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似的,素梅曾经拐弯抹角地委婉暗示过,都被言怀瑾无视了。
自从那年阿弯把王有才领回来后,素梅深刻地反思了自己这些年的人生轨迹,不得不说她在阿弯身上看到的主角气息确实令她十分动摇,然而之后阿弯就离开了。
那一阵子她有几分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遵循什么样的准则生活下去,每日里虽然也尽心尽力的服侍言怀瑾,却很担心日子就这样一成不变地过下去,那么她到这里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如此苦恼思索了许多日后,她忽然就醒悟了,便是这样又如何?
哪里都没有什么一帆风顺的事,只要结果是好的,途中有些波折又怎样,她大可以靠着自己的见识与头脑去克服,阿弯固然娇俏可爱惹人疼,但她远不会拥有自己这般的阅历,陪伴了言怀瑾这么多年,她等得起,也耗得起。
阿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没依没靠的孤女罢了,年纪还那么小,言怀瑾爱宠那就宠着吧,瞧把她给紧张的。
素梅自嘲地笑了笑,拢了拢鬓发,叫来听云吩咐道:“公子该用膳了,你去看看那道汤的火候怎样,差不多时候就盛出来吧,我来给公子摆膳。”
听云的话不多,闻言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就去了膳房。
素梅长出一口气,这些年她也不是全无准备,且先观望着吧。
第二天,别院里就来了个熟客,正是如今在凤中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新晋的举人老爷澹台进。
他本不知道阿弯已经回来了,纯粹是在凤中被各路亲戚好友骚扰到心烦,正好他娘亲要到卫津的庄子上来住一段时间,他麻溜地就收拾了包袱跟过来,能躲一时躲一时,正好还能见一见他的“恩师”言怀瑾。
澹台进来的时候,素梅正在替阿弯挑选库房里的布料,言怀瑾虽然没有吩咐,但素梅向来周到妥帖,在与言怀瑾有关的事情以外也对阿弯十分关照,就琢磨着既然回来了总要做几身新衣裳,如今既然有寄月和听云这两个丫鬟在,针线上是不愁了,可以好好从言怀瑾的私库里选几匹贡品料子。
阿弯也挺高兴,能做新衣裳总是件叫人雀跃的事,在专门存放布匹的柜子前面东看看西看看地拿不定主意,最后挑了一匹白底印花的蝴蝶纹古香缎,和一匹丁香色的金丝缠枝纹雨花锦,都不算特别名贵的材质,又十分衬她的肤色,看着就叫人喜欢。
原本她还摸了摸柜子最上头的一匹樱红色的提花烟纱织锦缎,却叫素梅给拦住了。
素梅脸色有几分为难,苦笑着说道:“这匹不行,那年河婺贡上来的统共就两匹,这还是当初元后娘娘留下的,便是当今太后手上都没有的,叫你裁制了衣服来穿,身份上不大合适。”
“哦,那就算啦。”阿弯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想着这若是言怀瑾的娘亲给他留下的,自然是不好乱动,小心翼翼地抚平了放回去。
因而澹台进过来的时候,由三才直接引到了言怀瑾的书房,并不曾见到阿弯。
言怀瑾照例狠狠考校了一番澹台进的功课,又仔细询问他春闱准备得如何。
澹台进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大着嗓门嚷嚷道:“我……我还得去考春闱?”
“嗯?”言怀瑾睨他一眼,似乎不是很明白他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不是,慎之啊,你看我……堂堂景川侯世子,不愁吃不愁穿的,这辈子也没什么大抱负,能考上这个举人已经是我们澹台家祖上烧高香了,你是不知道啊,我爹如今在族里那是说一不二,想横着走就没人敢叫他竖着,连七老八十的老族长都特意跑到我家来夸我给祖上争光,也……也差不多了吧?我又不当官,还接着考春闱……做什么呀?”
“不做什么。”言怀瑾淡淡地说道。
“就是嘛!”澹台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是想看看你能考到多少名。”还不等他这口气喘匀了,言怀瑾又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