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眨眼功夫就到了正月十五。
因着先前离开时和阿弯有约,这一日言雨澜早早地就上了山,而澹台进也不知是不是害怕又被言怀瑾抓着问功课,压根就没露面。
素梅从前天夜里就拉着大家忙活今日的元宵,把年前在山下镇上买的芝麻、核桃、花生都去了壳放在锅里炒熟,拿出个大擂钵,把这些统统放进去,让力气大的侍卫们轮着番地把这些材料都细细碾碎了,再裹上糖和猪油做成香喷喷的馅料。
然后就是捏元宵,往糯米粉捏的面团里一点一点地填进去馅料,再揉搓成滚圆的一个团,这个活言雨澜和阿弯最爱干了,两个人窝在膳房里捏了一下午,还捏出许多形状来,直捏得满头满脸都是粉屑,还格外高兴。
除此之外,素梅还泡了一晚上红豆,趁着言雨澜和阿弯在捏元宵的时候,她也取了一些面团,直接揉搓成指甲盖大小的小元宵,丢进烧得滚开的大锅里翻滚片刻,再捞出来往红豆煮的汤里一盛,撒一些先前存下来的桂花,香喷喷就是一碗红豆小元宵,特意给不爱吃甜的言怀瑾送了过去。
阿弯当然也没少跟着蹭吃的,原本觉得已经十分满足了,没想到素梅趁着她们下山前,又端出了一小碟黄澄澄的油炸元宵。
言雨澜是早就吃得走不动了,看着那碟油炸元宵直犯愁:“素梅姐姐,你怎么早没拿出来呀?这可如何是好……”
素梅看她这样子也是好笑:“先前要煮元宵,腾不出锅来,我可是一直劝着你们少吃的,谁让你俩不听呢。”
“唉,”阿弯跟着叹口气,“我就再吃一个,再吃一个就好……”
这般折腾了半天,两个人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挥别了美食下山看灯会去。
山上鲜少过俗世的节庆,阿弯长这么大还不曾看过灯会,自然十分向往,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大乘寺有一日为了个大型法事点了一夜的灯,长明殿里整面整面的墙都是蜡烛,那景象于她来说已经值得惊叹,又哪里想到人世间还有灯会这般新奇好看又热闹的活动。
每到灯市时,也是商贩们冒着劲摆摊吆喝张罗的时候,永山镇不算大,主干道也就那么一条,因而灯市和集会也都在那里举行,阿弯眼看着年前还曾来过的那些店铺,每一个都张灯结彩,夜色中金光莹莹,门口的店小二也招呼得格外用力。
阿弯便忍不住笑了:“哎嘿嘿,看他们这样架势,我倒是真的要担心屋子里有没有大老虎了。”
言雨澜不解,阿弯便把年前下山时侍卫们集体诓骗她未遂的事说了,两个人又笑成一团直打跌,特别是听到连言怀瑾都拿着这件事调侃阿弯,言雨澜这笑声就怎么都止不住。
“别看我大哥如今和冰锥子似的不爱搭理人,他从前可不这样的。”边笑着,边这样感慨。
“咦?那公子以前是什么样的呢?”阿弯问道。
“听我母妃说,当初元后娘娘还在世的时候,大哥是个活泼爽朗的性子呢,不过我也没见过。我就知道大哥一向学问好,为人就有些古板,跟个小老头似的,我们只要谁顽皮了一些,他总要说教一番的。”
阿弯想象不出活泼爽朗的言怀瑾是什么样子,但是抓着人说教的本事多少有点体会,便想要叫言雨澜多说一些旧事来听听。
言雨澜往日在宫中也没有什么知心朋友,既然阿弯愿意听,就拉着她的手一路开开心心地讲起来,特别是阿弯不知晓的元后何陶怡与继后江怜雪的事,细细地都与她分说。
结果两个人一路上灯没看多少,小吃没吃多少,竟光顾着说言怀瑾了。
就在言雨澜和阿弯逛灯市的时候,原本言怀瑾正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看书,他自幼爱读书,先皇原先也很上心请了名师教导他,甚至很多时候亲自过问他的功课,因此说他小小年纪以学识名满天下倒也不算夸张,毕竟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天之骄子,却偏偏敏而好学,又如何不让世人称道呢?
便是经历了这一番人生变故,也没有将书本落下,正因为身体不好出不了门做不了别的,倒有了大把时间看书写字做学问,所以先前见到澹台进会忍不住考校他的功课,也是因为很久不与人交流这些有点技痒罢了。
今日本也没什么事,天色太晚了阿弯很可能会留在镇上,横竖言雨澜身后跟着好几十号人他也不担心,因而早早地就窝在榻上看起一本闲书,却不想素梅过来通报说是有人要来拜见他。
这时候谁会没事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找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澹台进了,可他前些时候被自己那顿考校批评之后应当会有好久都躲着自己才对,除非……阿弯和小六在山下出了什么事。
这般一想,言怀瑾也没注意到素梅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披上狐裘就来到了堂屋,却在看到来访之人的瞬间钉住了脚步,眉头忍不住皱起。
在荧荧灯光下端坐于圈椅中的,是瘦削的吴釉儿。
她与上一次不同,仿佛是瞒着人过来,身边只带了一个面色焦急的侍女,穿着打扮也看着像寻常人家的姑娘,应当是刻意装扮过。
吴釉儿见到言怀瑾的身影,有一瞬间心神激荡,立刻红了眼圈,却一反先前那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只咬了咬唇,站起身来向着言怀瑾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