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渊和越昭涯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金洋边追边喊“等一下”
小少年身量都没长开,步子不大,追起来有些费劲,等沈临渊他们停下,金洋又跑了一段才追上人,他喘了口气,这才板起脸,冷着声音道“我知道,师傅想请你们带我走。”
看金洋那副了然于心的态度,沈临渊猜测这应该不是王先生第一次拜托别人将金洋带走了,只是在他们之前的那些人,可能都没能活着走出贞明村。
金洋瞪着他们,眼神里尽是敌意,身子微微弓起,手臂略微张开了些,像是在用自己微弱的身躯护着那座飘满了药香的小小院落。
也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这样阴气森森的鬼蜮之地,小少年的身躯相比同龄人而言瘦弱的多,那双稚嫩清澈的眼眸里虽然有些许胆怯,可他仍是抿紧双唇挡在两人的面前。
不去选择正常人所生活的世界,反而愿意留在鬼魅横生,随时可能丧命的魔窟。
越昭涯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脑海中似乎一闪而过某些模糊的片段,似乎在他已经记不清的时候,也曾有人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挡在他的身前。
血海滔天,哭声阵阵,茫然的孩童望着被一剑洞穿,挡在他身前的父母模糊的记忆中,那森然的剑意没来由地使越昭涯浑身一阵,心上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随心而动,才是天意。”
沈临渊方才所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他的脑海里,越昭涯只觉头痛欲裂,他勉力抬起眼,咬了咬苍白的唇,望向金洋,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求证。
“你为什么不愿意走”
金洋先是诧异地看了越昭涯一眼,接着有些怜悯地望着他。
“连这都不清楚,你真可怜。”
轰然一声
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彻底破碎。
越昭涯的道心,隐隐有些不稳。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是撞入了身后人的怀抱。
沈临渊揽着越昭涯,笑盈盈地看向金洋,没有动怒,反而像极了一个宽厚的长辈,说教道“少年啊,人生的路还长着呢。没有谁生来就会什么,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金洋怪异地瞅了沈临渊一眼,皱着眉道“你年纪也不大,做什么来给我说教。”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多管管你的小情郎吧。”
金洋抬头看了眼天空,此时艳阳高照,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这里的白天极短,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你们自求多福,如果连第二夜都过不了,也别再提什么带我走的蠢话了。”
沈临渊呵了一声,咂舌道“这小鬼还真不可爱。”
说着,他又将手掌按在越昭涯的肩膀上,微微使了些力,沉静的声音缓缓扫去笼罩在越昭心上的阴霾。
“我说过,我会一件一件教你。”
他执起越昭涯冰凉的手圈在自己的掌心间,又说了一遍。
“你不明白的,你不理解的,你未曾体会过的,我都会教你。”沈临渊一点一点圈住那只冰凉的手掌,笑意盈盈“来日方长,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直到这一刻,越昭涯才仔细去感受两人交握的双手。
他自小开始练剑,经历无数风霜,手上早已布满了粗硬的茧子。然而握住他的那双手,白皙修长,就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心有所觉,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察觉到掌心间的异动,沈临渊一下子就笑了,“就是这样,顺着你的心,旁的别多想。如今我们还被困在这鬼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人已经被困住了,何必让心也深陷泥淖呢”
“小道长,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若说沈临渊前面的话只是让越昭涯稍微放开了些,最后一句却是正中死穴。
越昭涯有些懊恼地垂下眼眸。
是了,现在危机四伏,他不该在这时候还心有杂念。
默念着平心静气的咒语,越昭涯缓缓闭上眼,再睁眼时,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冷心冷面,果断决绝的越仙长。
只是,那双一向几乎能冻僵人的双眼,在望向旁人时,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
“多谢你,昭涯明白了。”
沈临渊没再多说,只是牵着少年的手掌,微微勾了勾唇角。
回到家中时,李二郎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空无一人,可是沈临渊和越昭涯的心情并不轻松。
院子里的石桌上,正摆着一盆“猪”肉,浓烈的腐肉的味道扑鼻而来。
从王先生那里听说了“猪”肉的由来后,两人再见到面前这副景象,除了惊悚以外,更多的是令人作呕的恶心。
“嘎嘎”
枝头间,乌鸦叫了两声,一双猩红的眼眸盯着石桌上的腐肉,拍打着翅膀盘旋在天际,映着那轮修炼变作深沉黯淡的红日。
沈临渊和越昭涯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天,就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