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长辈的眼里, 小孩子家家的过完了年就算是长大了一岁,可于宜宁而言,玄烨哪里算是什么长辈在这里摆什么架子
宜宁嗤笑一声, “嫔妾又不是小孩子, 自然不怕的。”
玄烨宠溺笑了笑, “好, 朕知道你不怕,那你走慢些,陪朕说说话好了。”
其实他想说什么,要说什么, 心里也是没数儿的,不过是随便胡诌几句罢了, 每次心里难受的时候与宜宁说说话,就能好受不少。
从前宜宁知道他心里烦闷,自然捡着他稀罕听的话说,可今儿瞧见了荣常在,心里也有了几分心思。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一直派人在查赛音察浑的死因,可这种事儿啊, 当时查不出个什么来, 往后再想要去查, 那就更难了。
所以这些日子来,便是苏麻喇嬷嬷整日盯着,也没查出个什么线索来,好像赛音察浑就真是病死了一般。
她心里有事儿, 没提,玄烨却是将这件事提了起来,“朕一直知道后宫里头不太平,前两年不少孩子都折损进去,这才安生了几天啊,又闹出来这样的事,宜宁,你觉得这件事是谁所为”
当皇上的,那可是一国之君,冲谁皱个眉头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很少有这般突兀的时候,无端问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问的宜宁是一愣,瞧着周围没人,摇摇头,低声道“嫔妾也不知道,不过嫔妾倒是和皇上想的一样,这件事蹊跷得很,可嫔妾又想不明白了,荣姐姐出身不显,在宫里头一向待人和气,平素没和谁闹过红脸,谁会不待见他”
说句不好听的,这个时候人人都是盯着赫舍里皇后的肚子,若是赫舍里皇后这一胎又是个儿子,十有就是以后的储君了。
况且,就连惠常在所生的儿子不知道比赛音察浑身份高上多少,若真的涉及到太子之位,要害的也是惠常在所生的儿子才是所以啊,宜宁是百思不得其解。
玄烨也是一样没想通,“当初赛音察浑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就有些弱,老祖宗希望他能平安康泰,赐给他一个蒙古名字,既得了这蒙古名字,于那些人而言又有什么威胁了”
这大清是满人的大清,皇位如何会落到旁人手上
更何况,如今除了吴三桂,玄烨最忌惮的就是蒙古族了。
两人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玄烨只道“朕派人出宫去查了,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既然宫里头查不出个什么来,那就在宫外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的。”
如今赛音察浑已经去世,如今玄烨更担心的则是荣常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宜宁微微颔首,说起这个话题来,实在是太沉重了,谁也不愿意多说。
又走了几步路,玄烨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又是在对着宜宁说些什么,“你放心,以后若你有了孩子,朕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们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宜宁听到,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吃了蜜似的,同时又觉得心里酸酸的,都说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说一不二,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人很快就到了慈宁宫,今儿太皇太后倒也没侍弄花草,却是和太后一起在小佛堂吃惊。
玄烨只觉得有些奇怪,原先太皇太后向来是不屑这些的,总是说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都是长了眼睛的,你做了什么老天爷都是看着的,平素做了亏心事,想再佛祖跟前拜一拜就能两清了
简直是做梦
可如今太皇太后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嘴里更是呢喃道“还望佛祖保佑我孙儿爱新觉罗玄烨,保佑我大清后宫康泰,保佑云南战事早日平息。”
玄烨只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若太皇太后有法子,不是走投无路,哪里会来这一遭
他站的远远的,可还是能瞧出太皇太后面善的仓皇来,更是能看到太皇太后头上的银丝似乎更多了些。
是啊,他的祖母已经老了
宜宁也瞧出他的不对劲来,她偷偷握住玄烨的手,似乎在给他力量,与他一起看着太皇太后,只觉得历史上这位赫赫有名的孝庄太皇太后,还真是名不虚传。
后来还是苏麻喇嬷嬷眼尖,瞧见他们来了,在太皇太后跟前说了句话,太皇太后这才扶着苏麻喇嬷嬷的手起身,“皇上过来了,我老婆子平日里也就侍弄侍弄花草,闲着无事,和太皇一起拜拜佛。”
“唉,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这才跪了多久,就觉得有些起不来身。”
玄烨连忙上去搭了把手,宜宁也上前将太后扶了起来,几个人朝着外头走去,玄烨道“叫孙儿说,别说吃斋念佛了,您那花房索性也别管了才好,交给下头的人去盯着,免得累着您了。”
“瞎说,不过是侍弄一些花儿,有什么可累的”太皇太后可见不得人家编排她的花儿。
太后大多数时候是和太皇太后待在一起的,对太皇太后的性子也是极为了解,笑着道“皇上还是别劝了,老祖宗啊就好这一口,若是不要侍弄花草,岂不是要憋坏了”
玄烨扶着她老人家的手,笑了笑,“您喜欢花儿草儿,孙儿是知道的,倒是好端端的,怎么想着拜佛起来了从前您不是和孙儿说,这拜佛一跪就是大半日,跪了那么久,天底下那么多拜佛的,也不知道佛祖有没有瞧到自己吗”
“都说了,闲着无事罢了”太皇太后却不愿意与他多说,难道要她说自己这是为重孙祈福为孙儿祷告
这话,她可说不出来,说出来了也是徒给玄烨增添负担。
太皇太后不愿意说,玄烨也没有多问。
吃了一盏茶,太皇太后知道玄烨事多,只捡了几句重要的话说,“如今已经二月了,过不了多长时间,荣常在要生了,皇后也要生了,后头还有一个布常在,我知道你平素事情多,可没事儿的时候多去陪着她们做做。”
当着宜宁的面,这话她也一样敢说,她知道宜宁是个好孩子,不会在这个时候犯浑的,“特别是荣常在,刚没了孩子,如今正是难受的时候”
提起早早没了的赛音察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声音都低下去了很多。
玄烨只道“您放心,孙儿知道的。”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还有皇后那边,她那孩子从前是个听话懂事儿的,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皇上啊,你也别怪她,妇人怀有身孕的时候性情都是会大变的,等着孩子生了,很多事情皇后自然也就想明白了,到时候又是那个端庄贤淑的皇后。”
这话,她可不止是对着玄烨一个人说的,还有宜宁。
宜宁也听懂了,其实要说怪赫舍里皇后吧,她也没怎么怪,毕竟打从进宫之前,郭络罗夫人就不知道同她讲过多少次,莫要相信宫里头的任何人而且那么多女人爱一个男人,想要和平共处,如今想想,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玄烨又应了一声是。
至于布常在,这人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算是怀有了孩子,也没谁将她放在心上的。
玄烨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宜宁则留下来陪着太皇太后、太后说话,这慈宁宫中向来是不缺人的,哪怕是没有后宫中请安的妃嫔,也是有好几十个机灵聪明的宫人陪着太皇太后说话解闷的。
可他们啊,从小深受封建思想毒害,在主子跟前聪明归聪明,却是带着几分讨好,还带着几分阿谀谄媚。
太皇太后是多聪明的人啊,一眼就瞧了出来。
可宜宁不是这般,因为玄烨的关系,因为历史的关系,她对太皇太后是打从心眼里敬重的,更是将太皇太后当成祖母一般,见着太皇太后喝冷茶,还会皱着眉说上两句。
太皇太后自然就更喜欢她了。
一来二去,宜宁在慈宁宫倒是住的一点都不拘谨,倒是渐渐有些习惯了。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后宫中看似是波澜不惊。
苁蓉在昭妃身边呆的也是挺好的,她是极其谨慎且细心的人,刚去昭妃身边没多久,靠着她“出卖”宜宁的内幕消息,可聪明谨慎的性子,很快在昭妃身边站稳了脚跟。
只是,想要探听到一些什么,还是有些难。
昭妃是一个极为高傲之人,高傲到觉得在紫禁城中只愿意和出身显贵的安贵人为伍,甚至连佟妃都不大瞧得上,在她看来,佟妃要是没有一个好姑母,指不定现在还在那个墙角呆着了。
后来的董常在,也是她能用得上,这才收为己用的。
所以她们几个说话的时候,昭妃不会叫任何人进去伺候,甚至有很多时候连安贵人都避开了。
这一个多月下来,苁蓉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出来,她知道宜宁虽不会怪她,可她心里却是着急得很,若是这样下去,她们的功夫岂不是全白费了
恰好这几日昭妃犯了咳疾,将自己和董常在锁在屋里说话的时候,时不时传来咳嗽声,苁蓉在廊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昭妃爱美,这么冷的天儿,早早就穿上了春裳,能不染上风寒吗
苁蓉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去小厨房泡了蜂蜜茶,端着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