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鹿应该有许多话要说, 容不渔也没在马车中多留,转身回了客栈。
犹襄一向是个爱享受的, 大概是拿着逐鹿的钱在云归城最好的客栈落住,外室内室干净整洁, 桌上还有小香炉袅袅燃着香。
容不渔奔波一晚,此时也有些疲倦了, 也不知这到底是谁的房间, 倒在床上将遗梦珠拨弄, 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时尘和二七吃饱喝足,颠颠地跟着犹襄往回走。
二七手里抓着一堆吃食, 含糊道:“我们现在就要回去吗?”
时尘在旁边偷偷摸摸去抓二七怀里的吃的,被护食的小崽子凶狠瞪了一眼, 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来, 道:“是啊,你都吃了半天了,该饱了吧,给我一点。”
二七朝他龇牙, 时尘只好打消了从他手里抢东西的打算。
整条街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姬奉欢虽然为人乖戾, 但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自从九年前接管云归城以来, 城中还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
犹襄漫不经心看着周围的人, 随意道:“先回去再说, 我们在云归城人不生地不熟的, 就算想找点二七哥哥的消息,也没地方打听去。”
主要是现在容不渔杳无音信,犹襄宛如失去了主心骨,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二七点了点头,嘴里的东西吃完,他正要低头去找其他能吃的,肩膀突然被人碰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险些飞出去,被他一把死死抓住了。
二七回头怒目而视,却发现撞自己的人已经不见了。
时尘见他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二七皱眉,又看了几眼,才嘀咕道:“没事。”
在他转头的一刹那,一股漆黑的线宛如游蛇般从他衣襟钻出,顺着脖颈飞快爬上脸庞,缓慢融入皮肤中。
二七脚步一僵,有些暗红的眼眸倏地一闪,赤红缓慢融入瞳孔中。
时尘:“二七?”
二七呆愣了片刻,眼神才逐渐恢复清明。
犹襄也停下来,蹙眉道:“怎么了?”
二七沉默了一会,突然一笑,道:“没什么,走吧。”
时尘看着二七,一时间觉得他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问题,只好“哦”了一声。
三人走了片刻回了落住的客栈,二七将怀里的一半吃的分给了时尘,在时尘见鬼似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房间中。
二七将门掩上,想了想单手结印落了个结界在门闩上,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将手中东西放在桌子上,微微闭眸,瘦弱的身形原地一晃,接着宛如骨骼生长一般一点点拉长,顷刻间便化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将及腰的长发随意理了理,从手腕储物石中拿出一身黑袍披在肩上,伸着手打了个懒腰。
他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轻轻转身,露出一张带着三分笑意的脸庞。
是九重葛。
昨夜九重葛同姬奉欢打到了深夜才勉强逃脱,两人交手时几乎将整个城主府给拆了,气得姬奉欢扬言要弄死他。
九重葛年少轻狂,修为虽和姬奉欢相差无几,但却因神魂不全而稍稍落了下风,临走时还挨了姬奉欢盛怒中的一掌。
那掌毫不留情,九重葛负伤离开,挣扎着寻到了他分出的另外一缕分神——二七,勉强融合后,伤势才飞快愈合了。
九重葛倒了杯水,嘀咕道:“这分神应该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我先看看。”
他抿了一口水,闭眸飞快探查了一下二七的记忆。
下一刻,他直接喷了出来,险些被自己给呛死。
咬人,贪吃,护食……
这些令人崩溃的记忆太多,九重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先羞耻哪一点了。
九重葛抱着头蹲在地上,将那些丢人的事一一崩溃完了,才拍了拍自己的脸站了起来,自己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孩子嘛,都这样,我小时候可比这个混账多了。”
他自欺欺人完后,抬步走到了内室中,正要上床去睡一觉,便瞧见了床榻上睡得正熟的容不渔。
九重葛:“……”
他僵在原地半天,才像是见鬼似的飞快冲了出去。
他走到桌子旁抖着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想了想又喝了两杯,这才拍了拍脸,试探着回到了内室。
容不渔依然在榻上睡得正熟。
九重葛:“……”
九重葛呆呆看着容不渔的睡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逃还是该上前。
他在原地纠结了半天,最终容不渔对他的吸引战胜了理智,他深吸一口气,磨磨蹭蹭地朝着床榻旁走去。
就这么几步路,九重葛足足走了一刻钟。
他悄无声息地蹭到软榻边缘坐下,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容不渔。
容不渔大概真的累了,眼底有些青紫,连衣服都没脱侧躺在床上,墨发同黑衣交融落了满床。
九重葛小声道:“哥……”
容不渔轻轻皱了皱眉,似乎要清醒了。
九重葛立刻怂了,直接一抬手将容不渔生生击晕了。
容不渔:“……”
容不渔若是有意识,可能要直接把他劈了。
九重葛做完这些动作之后,才后知后觉吓了一跳,骇然看着晕过去的容不渔,半天才捂着耳朵,一头栽在了床上。
满塌上沾满容不渔身上青木的气息,九重葛自顾自滚了几圈后,才将头埋在被子里,自暴自弃地遵循自己的内心伸手抱住了容不渔。
他紧闭着眼睛,一点点环抱住容不渔的腰。
人往往都是贪婪的。
九重葛原本只是想着抱一下就松手,可是当真正拥住怀中人纤瘦的腰时,他又不满足了。
“反正他还晕着,再抱一会也不会知道的。”
他这般想着,觉得越来越可行,片刻后也不知道给自己灌了什么迷魂汤,十分心安理得地将容不渔整个人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拥着。
幼时容不渔总是抱着他睡觉,而现在他已变成了真正的男人,不能再像幼时钻到他怀里睡觉了。
九重葛喃喃道:“别揍我就好。”
他这么祈祷着,也缓慢垂眸睡了过去。
遗梦珠中的梦才刚到一半,便像是被人切断似的戛然而止,容不渔昏昏沉沉醒过来时,天已至黄昏。
夕阳从窗棂处倾洒进来,拂来带着微凉寒意的凉风。
容不渔揉着眉心咳了两声,正要起身却发现有一个人挂在自己脖子上。
容不渔:“……”
他愣了一下,低头一看,便瞧见二七正将双手缠在他的脖子上,唇角还流着口水,睡得四仰八叉的,不成人样。
二七大概是被容不渔的动作惊醒了,迷茫张开眼睛看了看,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哥哥。”
他喃喃喊着,抱着容不渔将嘴上的口水全都蹭在了容不渔身上。
容不渔:“……”
容不渔面如沉水,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二七直接滚了下去,落到地上时才后知后觉地“啊”的一声惨叫,这才彻底清醒了。
容不渔已经将沾了口水的衣服拖着扔了下去,居高临下道:“你怎么在这里?”
二七委屈地坐起来:“这……这是我房间呀。”
容不渔:“……”
容不渔愣了一下,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对不住。”
二七被踹了也不记仇,见到容不渔衣服脏了,忙擦了擦口水跑了出去,没一会便捧了新衣服回来。
容不渔将衣服披上,边系衣带边问道:“刚才踹疼了吗?”
二七连忙摇头:“不疼不疼。”
容不渔将头发随意挽起来,带着点歉意地摸着二七的头:“晚上给你买些东西吃。”
据他所知,二七就算再生气,只要拿点能吃的东西,准能将他哄好。
二七——九重葛脸一僵,有些不太能接受自己在容不渔眼中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小鬼,但是此时也不敢暴露身份,只好干笑一声。
“好、好呀。”
容不渔带着二七回到了犹襄屋舍中。
两只鹿已叙完了旧,此时正并肩坐在一起,对着不知何时醒来的傀儡沉默不语。
犹襄和时尘也在一旁不知说什么,两人面面相觑。
容不渔一进来,瞧见这诡异的场景,轻轻一笑,道:“都在呢。”
众人循声看来,时尘立刻惊叫一声:“容叔!”
他看了看容不渔,又看了看那具傀儡,这才知道哪里不太对劲了。
九重葛瞧见那具同容不渔一模一样的傀儡,本能觉得厌恶无比,连看一眼都仿佛脏了眼睛,将脸偏在一旁不愿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