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渔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闷头往容陵怀里钻。
容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无奈道:“好吧,那我便让他们出城吧。”
那五个孩子闻言身体猛地一颤,近乎骇然地看着他。
容不渔疑惑地抬起头:“可是爹爹不是说外面有许多鬼怪会吃人吗?”
容陵道:“是啊。”
“那为什么要让他们出城啊?”
容陵笑道:“因为不渔不喜欢他们。”
容不渔疑惑地攀着容陵的肩膀往后看去,那五个孩子已没了方才的镇定自若,脸上没有丝毫神色,身体却在微微发着抖。
容不渔问道:“他们出城了就会死吗?”
“对。”
站在中央的孩子鼓足了勇气,颤抖着抬起头,墨发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红发在日光下极其明显,他几乎是哀求地看了容不渔一眼。
容不渔不懂他的神色是什么,但是听到容陵说他们会死,他才抓着容陵的头发在指间绕了半天圈圈,哼唧道:“那他们就留下来吧,不渔喜欢他们。”
他说着从容陵身上滑了下来,朝着方才对他使眼色的孩子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孩子诧异地看着他,半天才讷讷道:“姬奉欢。”
容不渔问:“你会放风筝吗?”
姬奉欢点点头:“会。”
容不渔顿时开心起来,拉着他跑去放风筝了。
姬奉欢性子跳脱,能言善辩,没一会便和容不渔打成一片,两人合力将风筝放到了天上。
容不渔自从得到了风筝后,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风筝飞起来,他欢呼地在原地蹦来蹦去,几乎是憧憬地看着姬奉欢。
“你好厉害啊!”
姬奉欢抓着风筝线轴,瞥见容陵已经离开,这才得意洋洋地朝着容不渔道:“那是自然。”
而此时一阵风吹来,将他单薄的身形吹得微微一个趔趄,风筝歪了两下,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最大的孩子冷着脸挥出一道灵力,想要将风筝给打回去。
只是他没控制好力道,灵力化为一道劲风,直接击在了风筝线上。
细微的“砰”一声响,风筝断线,飘飘摇摇落在了远处,不见了。
原本还在欢天喜地的容不渔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空中,又茫然看着手还没收回去的孩子,愣了半天,一瘪嘴,眼泪直接被气哭出来了。
容不渔幼时脾气就好,能让他生气的事少之又少,但是一旦真的触碰到了他哪个逆鳞时,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把他气哭出来。
他含着泪跑到那孩子面前,气道:“你赔我!那是爹爹亲手给我做的,才刚飞一下就没了。”
那孩子满脸冷漠,仿佛一块不会融化的冰,暗红眸子冷淡看了他一眼,继续直视前方。
容不渔气得半死,无论说什么那孩子都是一副冷漠神色,仿佛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容不渔无计可施,只好围着他转个不停,一边转一边嘀咕着:“赔我赔我赔我……”
嗡嗡嗡,像是只蜜蜂一样吵个不停。
可是容不渔转了许多圈,几乎把自己给转晕了,那孩子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寒冰模样,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容不渔气得又要流眼泪。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容不渔回头望去,就瞧见姬奉欢不知何时已跑了出去,此时正抓着那飞跑走的风筝欢天喜地地朝他招手。
风筝应该落在了特别远的地方,姬奉欢一来一回跑得飞快,此时满脸都是汗水,走到容不渔面前时还在喘着粗气。
容不渔呆呆看着他。
姬奉欢将风筝递给他,喘息道:“喏,给、给你。”
容不渔一愣,接着眼眸中一圈涟漪猛地一转,看着姬奉欢的眼神已全部变了。
自那之后,虽然容陵让五个孩子来陪他玩儿,但是容不渔却只喜欢和姬奉欢玩在一起,对其他人爱理不理。
逐鹿像是一个过客,将容不渔短短几个月的生活一扫而过。
容不渔住处的院子中有一处长亭,上面爬满了殷红的三角梅,夜风袭来,花香四溢。
容陵将容不渔抱着穿过长亭回了房间,看着他对着一把小木剑爱不释手玩个不停,温柔一笑,道:“不渔喜欢剑?”
容不渔忙点头。
容陵将他放在床上,将发带从容不渔头上一点点解开,笑道:“那再过几日到你七岁生辰那天,爹爹送你一把玉楼春,如何?”
容不渔:“玉……玉什么?”
容陵无奈道:“就是一把剑。”
容不渔拨了拨木剑上的小穗子,道:“那会有小穗子吗?”
容陵没忍住又笑了,道:“想要穗子,爹爹给你编一个。”
容不渔立刻开心起来:“那我要!”
容陵让他钻到被子里,轻轻点点他的眉心,柔声道:“睡吧。”
容不渔点点头。
几日后,容不渔生辰那天,容陵竟然真的寻来了玉楼春,还亲手编了个蓝穗子挂在剑柄上,送给了容不渔。
容不渔抱着和他差不多长的长剑开心极了,吃完了长寿面,还是忍不住开心得直蹦。
他在床上翻来滚去半天,还是没忍住,穿着鞋抱着剑打算去寻姬奉欢。
他一路蹦蹦跳跳地去了偏院的房间里,正要踮着脚尖开门,里面却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他是容陵的儿子,你总是和他搅和在一起做什么?”
姬奉欢的声音懒散着传来:“容陵的儿子又怎么了,还不是像其他孩子一样白纸一张,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以后少同他说话。”
姬奉欢笑道:“禾沉,若是我不做戏同他一起玩那些过家家的游戏,就你这种不会哄人的臭脾气,我们哪里还有命活?”
被叫做禾沉的人没有说话。
姬奉欢道:“你最好奢望他能再愚蠢一点,否则我们几个都要变成外面那些鬼厌手下的亡魂。”
容不渔抱着剑浑身颤抖,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被气急了会轻而易举地落泪,此时无论多么愤恨悲伤,眼泪却没有流出一滴。
姬奉欢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容不渔一律听不清了,他抱着剑原路返回,踉踉跄跄走了一路,一身白衫上摔得全是泥水。
容陵不知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此时正在院中长亭下等着他。
容不渔一瞧见他,眼泪立刻决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直接放声哭了出来。
“爹爹!”
容陵矮下身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不渔,你看外面的人全都是这样,虚伪,贪婪,又可憎。”
容不渔哭得停不下来,半天才哽咽着道:“就、就如同城外的那些讨人厌的鬼厌一样吗?”
容陵温柔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不渔啊,讨人厌的,是那些自诩为正道的修士。”
容陵声音轻柔得仿佛下一瞬便要消散。
“我们才是鬼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