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五十,毛胜男提早了十分钟到清水胡同门口,看了看时间,尚且还有些时候,肚子开始咕咕叫,索性将傍晚时分打包的那份蒸菜拿出来吃。
季燃到的时候,毛胜男正蹲在地上,抱着饭盒啃一块硬硬的米饭,蒸腊鸭和半盒花菜就搁在地上,毛胜男靠着全是涂鸦的墙壁吃得正欢,毫不介意。
季燃之前听毛胜男说过,干这行的,总是说走就要走了,有时候两三天一顿白米饭都见不到,能有吃的,已经是不错了。
后来季燃进了管理局,才晓得,不是这一行是这样,是毛胜男这样,她太拼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若说是为了钱,现在有五百万傍身,早就可以退出这个行当了,这几天,管理局就毛胜男爽灵魂进入警署局杀人的事天天开会,季燃就听闫语西说过,会上就有人说了,现在毛胜男身价高了,手里头也有不少积分和票子了,其实也可以不用继续干下去了,倒不如,急流勇退,也免得医院里的葛队担心。
是啊,季燃心里头感慨,毛毛什么都有了,却还是这样不要命地赚积分,自己若是有半分毛胜男的独立和上进,这件事儿,自己也不至于颓废了好几天,才敢给毛胜男打电话。
季燃的鞋,毛胜男认得,洁白洁白的,很像季燃这个人,总是给人很干净的感觉。
当白球鞋出现在毛胜男跟前的时候,毛胜男头也没抬:“等我吃完这一口。”
毛胜男扒拉了几口,收拾停当,背着包起身准备丢快餐盒子,微微愣住:“你把头发给剪了”
季燃之前留着一帘男式刘海,带着韩范的风格,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翻译过来,也叫做好欺负,所以毛胜男才让季燃表里如一地受“欺负”了这么久。
如今瞧着季燃一个小寸头,干练精干的样子,毛胜男偏偏头,鬼畜地说了一句:“我能摸摸吗”
小刺猬似的,一看就很想摸。
季燃叹了口气:“进去吧。”说完,抬起手准备敲门,毛胜男没有挪步子,只是歪着脑袋瞧着他。
季燃转了个九十度,脚尖靠拢,低下头,把头顶百会穴对准毛胜男:“摸吧摸吧。”
毛胜男轻轻把手放上去,声音也跟着柔软起来:“季燃,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季燃抬起头,大抵是充血了,面色泛红:“哪种想”
“你是哪种想”
季燃回头对着1001号生锈的门牌:“我能是哪种想。”
“师徒之情吧。”毛胜男叹了口气,“你是这种想吗”
季燃没说话,毛胜男将背包一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来,叫爸爸。”
季燃:“别闹。”季燃飞快地磕了暗号,又答了里头的问话,问到“可有保人”的时候,季燃想了想,答:“影子街姜神棍。”
一样是沿着长长的黑色走廊,毛胜男走在后面,看着季燃一步一步稳当得很,想到自己第一次带季燃进来时候,他怕得两腿都发软,果然,孩子大了,也不用爸爸担心了。
两人一声不吭地进了影子街,神棍铺子前的红灯笼没亮,现在还没到子时,只有偶尔来往的生意人准备开张,客人倒是寥寥无几,毛胜男他们算是来得早的。
神棍的铺子九曲十八弯,里头泛着一股说不出的尘土味儿,毛胜男跟在季燃后头,瞧着季燃转了好几道弯,撩开了数道帘子,才走到最里头的一间小隔间。
壁上燃着一盏蓝色的冷光,伸手触火苗也不觉得热,这是鬼火,这神棍,胆子倒是不小。
“姜先生。”季燃指了指毛胜男,“人来了。”
隔着一大堆书卷,隐约听到有人在动,毛胜男之前也听说过这位神棍,听说活了两百多年,是不死之身,却从未见过,这次是韩桩引荐了她来找神棍固魂,自然是要恭敬些。
毛胜男腰都弯了,准备朝着老前辈作揖,瞧着书堆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着运动装的矫健身姿,头发倒是花白,眼皮子耷拉下来,像是垂下的鸡皮,眼神却精神得很,姜神棍瞧了一眼毛胜男上身黑色长袖卫衣,下身带着两条杠的运动裤,笑道:“咱俩品味很像嘛,你不错,这穿着打扮,比你舅舅强多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总是穿着个道士袍子当老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