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师父怎么可能亲吻她呢即便是在她所有臆想出来的梦境里,她都不敢有如此不敬的妄念。
她闭着眼,不敢睁开,她害怕看见他的容颜,害怕看见他下一秒就化作漫天的飞絮,消失在她的面前。自从叶英死在她的面前之后,她每个夜晚都会做这样的梦,梦里或幸福或快乐或忐忑的回忆,最终都只是化作漫天的虚影,满纸的荒唐,一夜的无眠。
现实和虚幻的交织,她挣扎在甜美的梦境和痛苦的现实里,分不清虚假和真实。
“师父,徒儿思慕于你。”
重楼有些震惊地睁大了一双凌厉邪气的丹凤眼,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不是最不能接受这种有违伦常的恋情吗
然而除了震惊,他看着面前这温存而又绝望的一幕,竟有些无法言说的触动,千百年来,他都不曾见过这样铭心刻骨的缱绻情深。
浓烈的,炽热的,恨不得将彼此焚成灰烬,糅合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爱意。
叶九思一边落泪,一边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尽数说给叶英听,她模糊的意识让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支离破碎的就像她捡不回来的感情。
“苍梧山上一直在下雪,春天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徒儿想给师父折一枝栀子花,但是寻遍了九峰,却什么都没有……”
“师父,徒儿将你的躯体封入冰棺,封锁在地下宫殿里,离徒儿很近,徒儿会经常去看你……跟师父说说话……”
“徒儿发现师父走后,徒儿好像变得很爱哭,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徒儿的心疾没有再犯了,但徒儿觉得心里那么空,四周这么静,好像只剩下徒儿一人了。”
“有时候会很累,有时候会很难受,但到底是什么压在我身上重得我一直觉得沉甸甸的。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人,却又好像记起了很多事,师父……是不是有些人都像那被风雪摧折的栀子花,盼不来春天,便只剩下无尽的严寒和永远不会天亮的世界了呢”
“师父,你是不是不疼我了徒儿好痛,徒儿很想你,你却都不来见我一面。你以前不这样的,以前,以前……以前怎么样了我竟是记不得了。”
“一年两年三年……七年……师父,你离开了这么久……这么久……”
叶九思渐渐安静了下来,微弱的气息和伤重的身体,已经不容许她说太多了。
她蹭了蹭叶英胸膛,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睁开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清俊如昔的容颜。
冗长的沉默之后,她容色淡淡,语气平平地道:
“师父,一辈子真长啊。”
是啊,一辈子真长。
她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在叶英怀里昏睡了过去,仿佛沉浸在一场不愿意清醒的幻梦之中,恨不得一梦南柯,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叶英跪坐在地上,静静地抱着昏睡过去的叶九思,神情平静。他的身周仍然围绕着一层层的心剑,上下悬浮漂移的剑刃哪怕剑主灵魂不全,也在忠实地执行着守护之剑的剑道。重楼看着两人,竟莫名地觉得他们都在平静地等待一场死亡。
他撇撇嘴,抑住那涌上心头的不知名的酸涩,摈弃掉那会让他变得软弱的情感,故意地道:“喂,她快要死了。”
叶英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一双清澈如秋水,沉凝如琥珀的眼眸只是静静地注视自己怀里的女子,似乎想要就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本座可以治好她。”重楼傲慢地宣布到,但一想到对方一身伤全部拜他所赐,自己的立场特别不占理,觉得对方不信,又补充道,“本座要杀你们,一招足矣,哼,要不是今天心情好,本座又何须管尔等蝼蚁的死活”
他说完后便等着叶英的回答,叶英怔然了许久,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抬起头凝视着重楼。
重楼的神情仍然是傲慢的,一双暗红色的眼眸满是邪气,但微微抿起的唇和蹙起的眉,且流露出几分肃穆的认真。
叶英注视了他良久,才闭上了眼睛,身体却泛起一阵金光,化作丝丝缕缕的烟雾,缓缓融合到焰归剑里。随着他的消失,四周心剑组成的剑阵也瞬间崩溃瓦解,重楼看着消失的心剑,神情却更加沉重。
原来,对方早已是强弩之末了吗
叶英的灵魂本来就残缺不全,根本无法撑起这么庞大的剑网,不过是为了叶九思,才迟迟不肯散去罢了。
重楼忽而又想起方才叶九思为了护住焰归而不断反扑的举动,他原以为是对方不识好歹的挑衅,但如今看来,对方只怕是为了护住剑里的那道灵魂罢了。
明明都是蝼蚁,却可以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做到这种程度吗
重楼走到叶九思身边,想随手把对方提起来,但是脑海中倏尔又闪过叶英抱着对方时,那种珍而重之的姿态。他唾弃着这些蝼蚁凡人的弱小,却对这样的似海情深有种难言的羡慕,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学着叶英方才的举动,笨拙地将叶九思抱了起来。
他刚一转身,被遗落在一旁的焰归剑便自己腾空而起,回归剑鞘,重新落入叶九思的怀里。
而叶九思即便昏迷不醒,也似有所感,用伤重的手臂,将焰归剑死死抱在怀里。
重楼有些晃神,鬼界河畔吹拂而来的风冷得有些刺骨,他看着怀里的一人一剑,久久无言。
半晌,他似是讥嘲似是沉重地嗤笑道:“爱这种东西,连死亡都阻止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