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琪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身为一个山大王,从远古时期便存活下来的神兽,他几乎可以说是在这个世界上横行无忌无人敢惹的。他每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自己找乐子,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无聊,但是毕竟也是逍遥自在,从未烦恼过伤心过。
但是,自从他捡回来一缕残魂之后,他就被这些以前不曾感受过的情绪给缠了个结结实实。
起因,不过是因为他贪嘴吃了覆在这缕残魂之上保护他的功德金光。
这些功德金光挟带着另一个女子的执念和少许的记忆碎片,并不多,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一闪而逝的画面。一般来说功德金光里面是不会有这些东西的,寒琪猜测可能是因为这个女子撕裂自己的灵魂而造成灵魂不稳,才会将些许情绪和记忆融进功德里传到这缕残魂之上。
这很难得,却也很有趣。他自恃甚高,望眼天下能伤害到他的人也寥寥无几,所以他依旧吞噬对方的功德金光,一边品读里面的蕴含的情感。大多数时候记忆的碎片都是一个白发男子和小女童之间相处的片段,传递的情绪也并不激烈,而是淡如流水的,温馨平淡的暖。那种静水深流的感情很让人着迷,有的时候也让人心中舒缓宁静,寒琪渐渐的便喜欢上这种感觉,有时候即便一整天都不出门,也不会觉得无聊烦腻。
他甚至难得产生了几分难言的柔情,为了这份岁月静好的美好感情。
直到有一天,他仍旧如往常一样取了一份功德随手扔进嘴里。但是预想中的温馨并没有出现,汹涌而来的是一种炽热滚烫的、绝望而崩溃的情感。那种天穹欲碎,大厦将倾的凄惨和悲伤几乎要将他完全湮没其中,在那一瞬间,寒琪甚至产生了终了此生的念头。
只是,他的神魂到底强他人太多,很快便吞掉了那块碎片,寒琪蹙眉按着自己的心口,久久无言。
他不懂人类的情感,生来便无七情六欲。他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复杂的情感他早已看淡了生死,参透了参商,厌倦了红尘沉浮的万千变化。所以他不懂,为什么一个人的死亡会让另一个人绝望那样可怕的,几近撕心裂肺的痛楚,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低头看着那块被摆放在寒潭灵脉之上的玉横,神情困惑地想道:
你死了,她很悲伤,你知道吗
湛蓝如洗的天空蓝盈盈的很是喜人,但不过片刻时间竟突然变得阴暗了下来,翻涌的如淡水墨一般的乌云汇聚在寒潭的上空,仿佛在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乌云压城,狂风猎猎,四周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摇摆不定,空气中却渐渐涌起令人不安的压抑。
寒琪愣愣的看着天上的劫云,有些不明所以。他百年前已经度过一次劫了,如今境界尚未能突破,怎么天上就出现劫云了
难道有人在他的到场上渡劫寒琪眉眼一凝,神魂强悍无匹的力量扫过整个山脉,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气息。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寒琪兀自不解,天边的劫云却已经凝聚成墨一般浓厚乌沉的黑。不等寒琪反应过来,一道紫色的电光便直劈而下,几乎要将整个苍穹都撕成碎片。寒琪本来并无防备,只因天劫只会劈其目标人物,并不会牵连无辜。但是当看到雷劫所指之地,他登时便瞠大了眼眸。
不好!是玉横!
劫雷要劈的不是别人,正是身处玉横之中,叶英的残魂!
寒琪惊得不知所措,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地行动了起来。他长长的袖子瞬间化作流水,飞驰而去,缠在玉横身上,他手指一动,玉横便落在了他的手里。寒琪做这些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但是当冰凉的玉i落到手中,他却突然僵住了。
他木木地抬头看着天上的劫云,只见劫云一阵翻滚,酝酿了片刻之后,一道比方才还粗两倍的劫雷便直直朝着寒琪劈来!
我就知道!!!
寒琪悲愤欲绝,整个人却已经腾空而起,立时避开了那道九霄罡雷。他一边跑,一边想将玉横丢出去。但是他一旦产生这样的念头,心脏就宛如针扎一般痛楚难耐,逼得他几近窒息。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带着玉横逃命,甚至还要替玉横挡下雷劫。
看着自己被劫雷劈得乱七八糟的到场,寒琪不由得想起昔日带回那一缕残魂时谛听的戏言,顿时悔不当初。
叶九思传递的功德金光里只有一个执念――保护叶英。这些功德金光在弱水河中就忠实地执行着叶九思的命令,将叶英的一缕残魂保护得滴水不漏。寒琪纵使比叶九思强百倍千倍,但是在毅力和执着方面却远远比不得过尽千帆的叶九思。加之他因为贪恋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温馨和美好,如同瘾君子一般吸收了大量的功德,叶九思那可怕的执念早已深入他的心肺,将保护叶英的这一念头深深的刻进他的本能之中。
简而言之,他吃掉了叶九思的功德金光,叶九思付出了功德却没有得到该有的福分,他就必须代替功德金光履行这个因果。
“亏大了啊!”想清楚其中的缘由,寒琪悲愤的闪身避过一道雷点,忍不住朝天空吼道,“拜托你想清楚好不好!!!功德可以保护人但是挡不住劫雷的啊!就因为本座吃了功德就要本座去挡雷劫,这根本不合理好不好!”
天道不管这个,天道只知道有人进阶了,而有人又插手别人的天劫,所以干脆两人一起劈了。在天道的眼里,寒琪就是个熊孩子,比任何人都熊,以往他吞噬了巨量的功德,导致雷劫的强度不高,每次都很轻松地度过。天道看在眼里,法则的运算因果又没有判断出错,所以一直没法下手。如今寒琪正好自己送上门来了,还护着那个非法入境的异世之人,天道当然要往死里劈了。
天劫足足劈了九天九夜,方才缓缓散去。
寒琪累得半死,整个人脱水得严重,只能趴在寒潭边上,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而沉睡在玉横中的叶英却如同浸泡在温泉之中,缓缓地恢复了意识。他有些茫然地闭了闭眼睛,随即只觉得身体轻若无物,慢慢的飘起。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一面宛若冰镜的水潭,四周一片狼藉。而在他的不远处,则趴着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有着一头罕见至极的水蓝色长发,圣洁空灵的容颜,带着一丝神性的俊美,其容貌气度,皆是世间罕有。
但是他此时不顾形象地趴在岸边,只有头搁在岸上,其他的全部浸泡在水里。叶英甚至看到他头发和衣袖的尾端都化作水流,飘在空中一甩一甩,时不时卷起一瓢水对着男子兜头浇下,看上去甚是狼狈。男子却仿佛很喜欢那冷的刺骨的水流,形状有些微尖的耳朵总是轻轻地抖动着。
叶英静静地漂浮在水潭边上,环顾四周,却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女子的身影,不由得倍感失望。
叶英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低头,便看见那水蓝色长发的男子正睁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淡淡地看着他。叶英漂浮在空中,寒琪匍匐在岸边,但是寒琪的目光却仍然是高傲得目空一切的,仿佛神祗在注视着十丈软红,那样淡漠而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