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御赐萧暥金鱼袋,入宫不需要禀报,可在宫中随意走动。
“哦,一些旧年的记载。”魏瑄见到他,高兴地站起身来,握住他的手,拉他到桌案前坐下,又吩咐曾贤上茶点。
“彦昭,我现在是皇帝了,想把母妃的牌位也请入太庙。 ”
“那是应该的,陛下仁孝。”萧暥一边道,一边心想这么有孝心的孩子又怎么会黑化呢看来是谢映之有些多虑了。
魏瑄明澈的眼睛弯弯,拿起一块水晶糕就送到他嘴边,“我新做的,尝尝好不好吃”
萧暥笑着想要伸手去接,“阿季,我自己来,唔”
那甜蜜软弹的水晶糕就已经滑入了他口中,微热的指尖抚过温软的唇,有幽淡的宫香萦绕鼻间。
好吃
萧暥一边吃着点心,魏瑄漫不经心地提起,“还有件事,我要跟彦昭商议。”
“锐士营经历了十年战争,士兵疲惫,前番彦昭说准备跨漠远征,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该训练一支新军。”
萧暥心中微微一震,那锐士营的兄弟怎么办
锐士营这柄利剑已经在百战中磨损了,所以皇帝想要裁撤锐士营了
魏瑄从案牍堆抽出一份简册,递给萧暥,道“这是一个名单。”
“我派人调查过,这些士兵都已经碾过六旬,有些人十多年都未曾还家了。”皇帝微微叹道,脸上有悲悯之色,“所以我想让六十岁以上的士兵卸甲还乡,回到户籍所在郡县,每人领良田十亩,加封两等爵位,凭爵位可免除一切徭役税负。我都想好了,有家的还家,没有家的,由户籍所在郡县官府赡养,务必使英雄老有所依。”
萧暥听得一愣,不由心头发热,立即揖首道,“臣替锐士营的老兵谢陛下体恤”
“将士十年浴血,我只是做了该做之事,”皇帝抚着萧暥的背道,“来,彦昭,我们再商议新军的组建,招募新兵,可以扩充进锐士营的编制”
这一说就到了傍晚,尤意犹未尽。
皇帝感叹道, “彦昭,以后你离开了,我真不知道还能找谁商议”
萧暥道 “还有云先生,以及江浔、宋敞、闻正、上官朗他们都是栋梁之臣。”
“满朝文武,无一类卿。”魏瑄轻轻道。
萧暥被他说得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怎么宽慰魏瑄。
就在这时,一道灰绒绒的东西嗖地窜了进来,一下扑到萧暥怀里使劲地蹭。
“苏苏”
萧暥撸着苏苏柔软的毛,果然是当御猫好啊,毛都不秃,居然变得浓密了
苏苏舔着他修长的手指,喉咙里是不是发出咕噜咕噜的撒娇声。
魏瑄看得有趣,道“苏苏,彦昭要回江州了,你是跟他走,还是留在这里”
苏苏一愣,回头看看魏瑄,又看看萧暥,一蓝一紫两只眼睛里充满了茫然,懵懵地在原地打着圈,嗅嗅这个,又蹭蹭那个,简直就像父母要分居了,问孩子跟谁
苏苏一个也舍不得。
看着它纠结地毛都要打结了,萧暥心里一软,可是他已经离家十年了,他答应了西陵,答应了太奶奶,答应了澈儿,等到九州一统,就回家去。
魏瑄看出了萧暥的心结,淡淡地笑了笑,“彦昭决意要走,我也不能强留,曾贤,带苏苏下去罢。以后它就半年留在江州,半年在大梁,彦昭你看可好”
萧暥更像父母分居了
老内监上前抱走了苏苏,皇帝站起身来,“彦昭,离入夜灯会还有些时辰,陪我在宫里走走罢。将来这空旷的宫殿,也就不那么孤寂了。”
嘿嘿,你真可怜啊。
寂静中那道声音又在魏瑄脑内响起,身为皇帝,如此低声下气求人留下,他也不为所动。
魏瑄闭嘴。
你现在招数出尽了罢你还有什么办法
上元夜灯会,车如流水马如龙。
沿街的商铺前都张灯结彩,各种锦灯争奇斗艳。入夜,吃完了团圆饭的人都携家带口地出来逛夜市,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美食街”萧暥一诧,古代的美食街
栀子巷位于尚元城内,南起清颐楼,北至倾颜阁,巷内商铺林立,食客盈门。灯笼下照耀下一家挨着一家的招牌,各种美食琳琅满目。
萧暥点了羊羔肉、酿皮子、烧卤鸡、胡辣汤、麻花油茶等等,从这家吃到那家,从西北风味吃到江南小食,只愁肚子装不下那么多。
小魏瑄实在是太了解他了,这美食街上能吃到各地的风味小吃,狠狠抓住了他的胃。
他坐在一个烧烤铺子里,魏瑄娴熟地烤着鱼,萧暥吃着香喷喷的烤鱼,眼睛还瞄着隔壁桌的桂花糖芋头,正想着那啥,回头跟西陵商量一下,要不延后两三天再走
就在这时,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擦身而过,萧暥回头就见一个戴着幞头的男人低头快步走过去了。
萧暥有点纳闷,虽然这里人多路窄,但也还没到摩肩接踵的地步,想到这里,他心中忽一沉,一摸腰间,果然,金鱼袋不见了
“阿季,你在这里等我”他说罢,来不及解释,快速追了上去。
那贼人见他追来,像只猫一样躬身一跃,敏捷地上了屋,在积雪的檐宇间健步如飞。
萧暥身手也是极好的,紧跟着跃上屋脊,急追而去,看得下面接上的游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萧暥追着那贼人在屋脊横梁间上下奔跃,眼看就要追上了,谁知那贼人纵身一跃,竟抓住一大宅门前的锦带从一丈多高的围墙上荡了下去,落到了街上,瞬间钻入人群。
可还没等他行匿踪迹,就一头撞上了堵坚硬的山岩,登时整个人被撞得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惊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异常魁伟的胡人汉子正俯视着他,刚才他竟是一头撞在那人坚实的腹肌上。
那人伸出手来,用生硬的中原话道“偷的东西,拿出来。”
那贼人顾不上脑袋撞得眼冒金星,腾地跃起,一记刁钻的飞踢就袭向那异族汉子方正的下颌。
阿迦罗纹丝不动,就势擒住那贼人的脚踝,手腕轻轻一提,那贼人惨叫一声,像一条活鱼被凌空拎起,又重重地摔翻到地上。
阿迦罗一脚踏在他后背,“东西,拿出来。”
周围的游人都纷纷围上来叫好。
“我们不能在这里暴露,”随从鞮奴刚要上前,却被余先生拦住了,后者静静摇了摇头。
萧暥拨开人群追到的时候,就见游人们正围着一名威壮的汉子喝彩。
那汉子皮肤黝黑,容貌堪称英俊,但额角眉心却有深深的风霜刻痕,像坚硬岩壁上的裂缝,不多,却深,每一道都像灵魂深处的刺青,写满刻骨的爱与恨。
萧暥被他的样貌震惊住了,一时竟有些恍惚,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胡人。
但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样貌既年轻又沧桑,唯有那双琥珀金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似乎能看到其中不熄的烈焰,几乎要将他吞没。
“这是你的吗”阿迦罗极力克制着沉声问。
“多谢壮士,”萧暥感激地接过金鱼袋,这东西丢了,若到鬼市卖了去,被心怀叵测之徒混进宫,就大事不妙了。
等等,心怀叵测之徒,萧暥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季小皇帝现在还一个人等在烧烤铺子里。
他一念及此,来不及道别,赶紧拨开人群往回奔去。
烧烤铺子里,魏瑄正和摊主攀谈着,看到他回来,笑着站起身。
也就在这时,旁边广聚酒楼的屋顶上,闪出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黑暗中反射出一点寒星般的幽芒。
萧暥头皮都炸了,“阿季,小心”
他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狼牙羽箭带着锐利的破风声从侧面疾射而来,霎时射穿了魏瑄的右肩,滴血的箭镞从肩胛透出, 箭尾的白翎尤自震颤不已。
殷红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彻骨的冰寒如蛛丝般漫延,魏瑄顿时感到整个右侧身躯变得麻木沉重。被萧暥一把扶住。
听到动静,附近巡逻的京兆府的都尉项冲立即率军赶到。
就见魏瑄脸色苍白,薄唇紧抿,一只手捂着右肩,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快封锁整个街道”“护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