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前的几天, 萧暥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今天约了江浔、闻正打桌球,明天约了宋敞、上官朗玩棋, 后天容绪请他春暖阁泡泉按摩整个正月里都忙得找不着人。魏西陵也知道他在大梁住了十年, 也有许多不舍, 便由着他去玩。
大梁城里的人都知道萧将军要回乡了, 舍不得他走,天天给他送土特产来,等到打点行装的时候, 萧暥这才发现, 他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了, 他有好几车的东西要带上, 光御林赐的糕点小食, 够他吃上几个月了。还有容绪送的锦被, 绸缎,面脂, 衣裳毕竟还有几件是能穿出去的,以及江浔送的宝弓、宋敞送的古玩就连闻正也送给他了书卷。除了云渊先生并没有送他什么人家可是把唯一的儿子都送给他了啊
云越是铁了心要跟萧暥去江州,云先生倒也开明,抚着背嘱咐云越要好好照顾萧将军的生活起居。
这几天云越和徐翁一直在给他整理行装,各种礼物和土特产装了好几车,都是大梁百姓的心意, 搞得他像个满载而归的土豪似的。
正月十四,萧暥约了江浔他们几个在杏花楼喝酒,吃散伙饭, 席间大醉了一场, 是被云越扶着回的府, 说到底都是舍不得。
只可惜古代没有飞机高铁朝发夕至,从大梁到江州骑快马走直道转舟楫也要走上十多天。
他又想到了魏瑄,这孩子这些日子出奇的安静,也没有召见他,也没有来将军府,看来魏瑄现在毕竟是皇帝了,出宫多有不便他脑子里想想这个,想想那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梦中渐渐觉得冷。
正月里,窗台上、窗外的梅树上都积着雪,夜里静到能听到积雪压断树枝声和北风穿过窗户缝隙的呜呜声。
自从上次一时冲动之后,他实在没法厚着脸皮再让魏西陵陪他睡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
此刻萧暥卷着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大梁的冬天冷,冬夜尤其地冷,那个谁来给他暖个床,来只猫也好啊,苏苏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飘进一缕若有若无的浅香,孤灯淡影间白衣如流水拂眼底。
那香气高旷玄远,又清雅孤逸,萧暥半梦半醒间朦胧地想莫不是那院中的白梅成了仙
梅枝上还沾着晶莹的雪珠,那花仙手指轻点,梅梢微微一颤,便抖落几点雪珠在那柔润的唇上,沁凉甘冽,萧暥舔了舔,仿佛唇畔含一抹料峭的春寒,激得他酒意朦胧中心头一荡,顺势便把那做坏之人揽进了怀里。借一场大醉,抱梅而卧,幽香入梦。
缥缈的梦中,暖玉温香,冰肌玉质,手如柔荑,腰如约素,分不清男女质感的修长双腿
清早,萧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谢映之侧身一手支颐微笑看着他。
卧槽
“映之”
萧暥吓了一跳,“昨晚我没做什么罢”
谢映之饶有趣味地问“小宇想做什么”
“还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挑起几缕乱发理到他耳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做过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萧暥想起和魏西陵的兄弟情,顿时老脸一红,心虚地赶紧转移话题,“倒是映之,你去了武邑城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哦,我投敌了。”
萧暥
“北宫氏想要联合漠北的北狄部落,对我们实行东西夹击。但不知为何,派出的使节迟迟不回。我猜测北狄内部必有变乱。于是就在那里留住了一段时间等待消息。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萧暥立即问 “北狄发生了什么变故”
“大单于金皋被杀,赫连因接任了单于之位。”谢映之静静道。
什么萧暥骤然一惊,赫连因已经是大单于了
果然此人不是等闲之辈啊。
赫连因成为了大单于,又统一了漠北八部的话,接下来莫不是就要进攻中原了
萧暥躺不住了,赶紧坐起身,“我这就去准备跨漠远征之事”
“小宇倒也不必那么着急。”谢映之止住他道,“跨漠远征艰苦异常,各方面都要有充足的准备,你方才北伐归来,身体疲累,再战恐怕力有不行。”
“我不行”萧暥不干了,一个翻身将谢映之压在下方,“你看我行不行”
谢映之被他闹得,笑到喘不过气,遂慵懒地抬起手理着他鬓角乱发, “起来罢,乖,魏将军来了。”
卧槽
萧暥顿时懵了,这个时候
再一想,今天是上元节啊
他赶紧放开谢映之,手忙脚乱地披衣起身,嘴上叼着根发绳奔到寝居门口,远远就见魏西陵正迈步过厅堂。
随即,魏西陵就见他和谢映之一前一后走出寝居,微微愣了下,“先生回来了”
又见谢映之一边系着腰带,遂沉默地看向萧暥,你们也做兄弟了
萧暥狐狸毛都要炸了“不是,西陵,我们谈论要事起的晚了。”
你不要误会嗷
谢映之笑道“魏将军来得正好,我确事要与两位商议。”
片刻后,书房里,
谢映之简要地讲了此次北上所获的消息。
魏西陵听后神色沉凝,“跨漠远征刻不容缓。”
萧暥道“我也是那么想,但是阿季认为长途远征劳师动众,而中原刚经历了十年战乱,百姓流离,军士疲惫,应该先与民休养生息,整顿军队,等到国力强盛了再兴兵远征。”
魏西陵凝眉想了想,“亦有道理,先生怎么看”
谢映之道“当初赫连因能成事,是因为风长离的介入。”
“所以先生以为,比起赫连因,苍冥主君的动向更值得关注。”魏西陵道。
“早在北伐之前风长离就消失了。”
无声无息,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他的意图。
“映之以为他去了漠北”
谢映之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风长离布了内外两步棋,一步是赫连因进攻中原的企图。”
“那么另一步呢”萧暥问。
“如今晋王登基为帝,也是在我们意料之外的。”
萧暥顿时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先生说阿季”
萧暥想起谢映之说过,魏瑄心绪不稳,不宜为国君。魏瑄本身也不想当这个国君。原本他们也是计划北伐之后,再在宗室子弟中选择一人为国君。
但是没想到桓帝的暴崩引发了三十二路诸侯的联合讨伐,魏瑄不得已才临危登基,稳住了局势。
如今魏瑄为帝已成了定局,也是出乎他们计划之外的。
“如果国内不稳,小宇,你们如何能放心兴兵远征”谢映之道。
说到底,赫连因是外患,比起外患,更重要的是内忧。
沉默片刻,魏西陵静静道“先生是否不信任阿季”
午后,御书房,花梨木书格上摆满了书简,御案旁的鎏金香炉里正升起氤氲的香雾。
案头摆放着几摞竹简,有些年头了,串竹片的棉线都已经泛黄。在这些陈旧的记载中,魏瑄找到了这么一条,孟婕妤原苍冥族人,传为朔王之女,有绮色
朔王魏瑄眉头微蹙,没想到母妃竟然是传说中疯王的女儿
魏瑄紧接着看下去,入宫次年,生皇子瑄,加封夫人,后不久,得痴臆之症,失幸于帝,于景元九年,薨于绛雪阁。
这条记载传递了两个信息,首先,苍冥族在朔王焚烧宫城,大夏亡国之后,整个族群还保留下来了不少人,并且屈服于大雍朝的统治,并送朔王之女和亲,这很可能是为了苍冥族余部的生存。
当时,朝中很多大臣反对接纳苍冥族女人,但是孟妃有绮色,这个绮字就说明其人有异于中原人的美貌,而被幽帝宠幸。也说明这个阶段,苍冥族虽然灭国,但是族群仍在,并能和大雍朝和亲,那么这些人的后人现在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其次,母妃竟是死于痴臆之症,作为疯王的女儿,最终仍旧摆脱不了发疯而死的命运吗
风长离说过得偿所愿,便不会疯。那么魏瑄猜测,母妃或许曾经在族中有真心相恋之人,但是最终因为和亲,被迫背井离乡,即使得圣宠,心中也念念不忘千里之外的恋人,最后思念成痴,郁郁而终
那么如果萧暥离开他,远去江南,他会不会也成痴入魔把这天下翻覆。
“阿季,看什么呢”
魏瑄抬头就见萧暥站在桌案对面,微微欠身,好奇地看着案头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