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缀的确出自僧人法衣,说冷清禁欲还算有些缘故,只是制服又是何解这个话听得赵禹宸有些莫名,因是心声又没法追问,便也干脆撂了去,只关心道:“可用过晚膳”
“没呢,不急。”
一旁白兰闻声,便又忍不住的劝了一句:“主子多多少少还是用些,一日尽吃那果子冰碗,都没正经用膳了!”
赵禹宸闻言,开口与白兰问过了她今日的膳食,便也皱了眉头,他自小长于宫中,身边多少人看着,衣食住行,行走坐卧都需按着规矩,莫说一日吃好几碗冰碗了,就是桌上喜欢的饭菜也不能连着吃过三口去,什么节气时令该吃什么东西,便更都是按着祖宗礼法定好的,从来不曾逾越。
因着这个缘故,赵禹宸便着实不能接受苏明珠这般折腾自己肠胃的任性之举,又格外严肃道:“知道你内热苦夏,可也不能这般由着性子来!那冰碗寒凉,就是盛夏时候,一日里也不许吃过一份,连着不许吃过三日!朕看着,还是白兰太好性子了,你这宫里合该添几个几年的嬷嬷看管你才是!”
类似的话,其实苏明珠也不是第一遭听过了,事实上,她以往最听不了的,也就是赵禹宸嘴里这口口声声的“礼法规矩。”
只不过近些日子以来,赵禹宸待她都格外的温和体贴,此刻这话里虽也提着规矩,却也能听出是带着善意的,再一者她今个在这榻上赖了半日,还有些懒洋洋的,也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去前男友争这个,闻言,只是靠在小案上,以手托腮,拖着声音随口应了一句:“是是是…陛下说的是。”
这话里带着一丝慵懒,尾音微微上挑,倒有些像是撒娇一般,赵禹宸闻言猛地一滞,他抬眸看着明珠眼角眉梢泛起的缠人倦意,明知是敷衍,一时竟也再说不出什么严厉之语来,顿了顿,便只是无奈叹了口气,扭头道:“魏安,你近前来。”
魏安正远远的窝在竹林下头,琢磨着这里头会不会生出竹笋来,猛一得了传唤,还险些没回过神,愣了愣才一个激灵躬身行了过来应了一声是。
赵禹宸也不在意,只径直问道:“最近这时日里,宫中可有什么少见的新鲜吃食”
【少见新鲜吃食怪了…这事问咱家作甚么】魏安面色上闪过一丝沉思,不急不缓的回了一句“小人这就去问过御膳局,”看起来倒是格外的稳重。
但也只有能听人心声的赵禹宸,知道这魏安的心下的一句句,只吵得人险些听不过来——
【这个时令里啊,新鲜吃食多了去啊……那竹子下头的春笋就正是是嫩的时候!炖着烤着炒着都好吃!啊还有那鲜贝子,才从瑶岛上进过来一批,一路在盐水里养着吐净了沙子,新新鲜鲜的撬开了,切上点蒜丁子,旁的一概不放,放在火上一点点的热熟了……哎呀呀呀,那滋味可和干贝不一样,天上地下!可是这东西不洁不雅,也送不到陛下你眼前……咱家夜里回去叫他们孝敬几个,偷偷在炭火上烤熟了尝尝去!嘿嘿嘿嘿……】
干贝八珍之流,赵禹宸早已习以为常,但这鲜贝子,他倒是当真从没用过,想必明珠应当也是一样,这么想着,赵禹宸松了心神,便转身又看向了明珠,耐心提议道:“既是在竹林,咱们便也学学那风流名士,林子里搬个烤架子上来,将那时令的新鲜果蔬洗净了烤熟,蘸上各色酱料就可入口的,便是不思饮食,上的多了,你捡那顺眼的一样常上一两口的,也是正经膳食。可好”
【这不就是烧烤!怎么这么聪明!】苏明珠闻言果然眼眸一亮,高兴之下,连方才的怠倦都抛了大半:“陛下这主意好!依着臣妾说,索性再削出细细的竹签子来,将肉菜都串到签字上烤熟了不是更好!”
【对啊,总是见着旁人去小摊子上吃烧烤喝啤酒,我都从来没撸过串子,怎的这么多年都没想起来呢!】
贵妃又在想着些天马行空的奇怪念头了,赵禹宸听着莫名,但看着对方亮闪闪的眸子,却只是无奈笑应:“难得见你这么高兴,你想如何便如何罢!”
说罢,赵禹宸又想起了方才魏安说他吃不着鲜贝子的话,还又特意嘱咐了魏安一遭:“告诉御膳局,不是宫宴,也不必那么多讲究,什么鱼脍鱼生,鲜贝子之流的新鲜海货都呈上来就是。”
魏安闻言一愣,恭敬应了一声,便亲自下去吩咐了。
另一边,苏明珠听了这个主意,越想越是有兴致,光说着不够,还又起身亲自去准备的宫人解释了半天,又嘱咐人去御膳局里,只说有什么新奇的调料都一并送来。
看着苏明珠这般兴致勃勃,忙来忙去,赵禹宸忽然觉着眼前这场景竟是有了些他们小时候两小无猜的意思,心下便是忽的一软,嘴角也泛起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之色。
就在这时,传话之后的魏安回来,忽的上前,在他耳边躬下了身,低声禀报道:“陛下,京兆府尹上了折子,说是今个兵部左侍郎袁大人下朝路上惊了马。”
惊马这事可大可小,但能够报到他的耳里,必然就不会简单,赵禹宸微微皱了眉头:“可是伤了人”
魏安道:“伤了几个百姓,倒都不是大事,只是袁大人被马踏折了腿,请太医看过,说是……即便侥幸治好,日后怕也就是个跛子了。”
没伤了性命是好事,但是按着大焘的规矩,身有残缺者都不可为官,这左侍郎的官职,只怕是再做不得了。
太傅才说了要以赐其兵部左侍郎的官职的,召苏家长子苏明光回京,他置之不理才过了几天,这会儿这袁侍郎便立马折了腿,连位置都干脆利落的腾出来了!
赵禹宸的眸光发沉,他若是再等个几日,是不是连这任命的圣旨,都能越过他直接传到西北去
“陛下怎么了”苏明珠交代清楚之后,行了回来,看见赵禹宸的面色不禁开口问道。
赵禹宸回过神来,看着苏明珠在暮色之中,如湖水一般澄净且闪亮的眸子,他的面色便又忽的和缓了下来。
“无事。”一身素衣的赵禹宸摇了摇头,声音既清且淡,如这穿过竹林的飒飒微风:“有朕在,都无妨,你只想想一会儿还要烤些什么,好叫他们提早准备,不必理会这些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