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 永寿宫。
送走关海后, 钟情眉头深锁, 在廊下稍站了站, 把关海方才过来通禀的事情在心里仔细咀嚼了两遍, 却仍还是一头雾水, 一时也拿不准成帝突然要她未时过去谨身殿的缘故所在, 正是不解着, 就有抱琴小声地提醒她“娘娘,宁阁的闵姑姑过来了。”
宁阁的闵姑姑是孝纯皇太后身边的体己人, 允僖出生后, 被孝纯皇太后从慈仁宫赐到了永寿宫,专侍宁阁内内外外大大小小的具体事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代表的是孝纯皇太后的脸面, 隐约也有传言, 说她是曾奶过成帝的,不过这话无根无据的,也就是几个多事的闲人传传罢了, 成帝幼年时在吴王府的事,在慈宁宫有意无意的压力下, 早就不怎么被提了。
不过即使这般, 有些事,钟情不好出面打听的, 闵氏倒是方便多了。
闵氏上前, 冲着钟情一板一眼地行礼, 钟情伸手挽了她一下,也不多言,直接问道“早上上书房是哪个先生当的差可是允僖又犯了什么错,惹了先生过去陛下面前告状了”
除了允僖,钟情也实在是想不到别的由头,会让成帝突然叫人过来传她过去谨身殿一趟了那毕竟是见前朝外臣的地方,后宫里面的事儿,是不至于专拿去谨身殿提的啊
闵姑姑摇了摇头,回答的也很简洁“是翰林院的王澹王大人,给两位小殿下讲左传,四殿下未曾与王大人起冲突,而是隅中时,陛下在谨身殿与诸位大人们议完了事,经谢郎中提议,突然起了兴致,带着诸位大人们去上书房转了一圈”
钟情撑住额头,有气无力地问闵氏“陛下即兴考他了”
闵姑姑小心翼翼地瞥了钟情一眼,摇了摇头,轻轻地纠正她道“不是陛下,是傅侯爷。”
成帝年前刚刚被允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过一次,至少目前来看,短时间内,他是暂且没有当众考校自己的四儿子以达到无论如何都是给自己丢脸的目的的想法的。
傅侯爷傅从楦
钟情的脸色微微地变了。
半晌后,钟情心绪复杂地问闵姑姑道“傅侯爷这可是被僖儿得罪的狠了”
“那倒没有,”闵姑姑小声地冲钟情复述着当时的情形,“陛下只是来了兴致,随意转转,王大人讲完一节后,另一边给大殿下与二殿下讲礼记礼运篇的郑大人也正好喝茶歇气,就带着大殿下与二殿下过来与陛下见礼,陛下趁势考校了二殿下两句,二殿下答得极稳妥,陛下却没有再多问的兴致,只说让诸位大人来,谢郎中耐不住,抢先开口提了大殿下几句,大殿下也答得颇有条理,白寺卿自然按捺不住,紧接着也开口问了三殿下,一时间,独四殿下没人过问,陛下当时的脸色就不大好,只是”
闵氏的脸上闪过几分难色。
只是因允僖年前与成帝闹的那一场,怕是当时在场的诸位大人们没一个不知道他学问不精的,怕是提了也招得罪,没的惹一身腥来,自然更不会开口了。
这些都不用闵姑姑说,钟情自己心里门儿清。
“在场的都有哪些大人,”钟情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怎独傅侯爷开口了”
“有傅侯爷,谢郎中,白寺卿,江参政,梁平章事,陈学士”闵姑姑闭着眼睛给钟情报了一串官衔,这群人钟情说完全不认识倒也谈不上,都是国之栋梁,谨身殿里的常客,行人司前的贵人,但钟情的认识,也就仅限于能把名儿和脸对得上的地步了,再多的,她原先可一贯是安安分分,不去操心,也不敢去操心的。
诚然,前朝后宫很难完全割裂开来,但是成帝钟情可并不认为对方是个会轻易被后院里的女人们拿捏住的。
“当时傅侯爷开口问了句礼记里的,二殿下思量片刻,正要开口作答,傅侯爷却抬手制止了他,”闵姑姑说到这里,一贯木然的脸上都闪过了几分隐晦的不悦来,“说是想听听四殿下的见解。”
凭允僖那性子,若是傅从楦一开始就指明了要考他,他或许还能老老实实地答两句,答得好不好的另论,但至少态度上不会叫人挑出什么大毛病来,那倒也就罢了,可傅从楦偏偏先问了再补充,而看二殿下那模样,分明又是适才已经想过了、想好了,如此再让允僖说允僖可就不惯着他们这些踩一捧一的毛病了。
四殿下的书念的不好,与他本身懒怠并不如何上心上进,且也确实念不进去是一着,而因着年岁相近,时常被人与三皇子拿来比,又时时的比不过久而久之,纵然本身并无攀比之心,长年累月地被人说着不如,也难免丧了心气。
闵姑姑有些忧心,怕这孩子被闹得走了歪路。
钟情抬手抚了抚廊下的横栏,指尖不经意地被没抛好的木楞子刺了一下,不多大疼,但立刻汩汩地冒了血。
抱琴小声地惊叫了出来,赶紧掏出巾帕来给钟情包着。
钟情摆了摆手,示意闵姑姑继续说“僖儿怎么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