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鉴抄考,单从名次上看, 甘露第一, 韩小梅第二, 小陀螺第三, 陈大年第四, 胡芳菲第五,算不得很离谱, 那是因为只有这五个人参加考试。
只看他们考试总分的话, 悬殊就大了。
甘露一骑绝尘,比第二名韩小梅高出五十多分,韩小梅比第三名的小陀螺高三十多分,陈大年紧随其后, 胡芳菲最惨,比陈大年还低二十分, 比甘露几乎低了一门科目的分数。
悬殊这么大的原因, 首先是实验中学初三年级的教学进度超过白云中学,甘露无所谓,其它人就抓瞎了。
其次是题目总体偏难,灵活度高,像葫芦妹这样死啃书本和教材,涉猎面不广的伪学霸,原形毕露。
小陀螺上次考试第五,这次逆袭到第三,原因就是他私底下把初三年级的课程都学完了, 课间还喜欢去收购站找杂书看。
这个结果是甘露分析出来的,胡芳菲不这么觉得,咬定是“小卢主任”帮她作弊。
卢南樵跟甘露的关系,全公社人都知道,试卷又是他独自去实验中学拿回来的,如果他存心偏帮,事先让甘露刷一遍题,对一遍答案,别人也不会知道。
有了嫌疑,就要接受别人的质疑。
卢南樵不便再插手这件事,全权交给佟校长处理。
佟校长不敢耽搁,当天就进城拜访一中校长,用实验中学的这套优质试卷,换回一套堃县一中初三年级期中考试卷。
为了避嫌,佟校长全程自己动手,熬夜刻版,上油墨机,刷刷印了十几套试卷,哼哧哼哧抱到那间当考场的教室里,开考。
堃县一中的教学质量,虽然比不上沪城实验中学,也有独到之处,起码比白云中学强,教学进度也跟白云中学差不多,题目难度也不超纲。
这套卷子,考不好只能怪自己没实力。
第一天考下来,所有人都感觉良好。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门理化考试结束,科目老师紧急出动,当即批改判分。
五名“学霸”下午返回教室上课的时候,第二次鉴抄考的总分已经统计出来。
甘露依然是第一名,总分比第二名韩小梅高十二分,往下第三、第四并列俩男生,胡芳菲还是第五名,总分比第四名低了十五分。
打脸!
胡芳菲气得当场爆发,扯过甘露的卷子从头到尾的看,卷面工工整整,改动处极少,刷题一气呵成。
上一次鉴抄考,她把失利原因归结为卢南樵偏帮甘露,但这也只能说明甘露一人作弊,其它韩小梅、陈大年、小陀螺都是一题一题刷出来的,分数都超过胡芳菲。
有这三人卡在前边,她想跻身前三就是笑话,她也认栽了,一门心思咬住甘露,只要能把甘露的“画皮”剥掉,她就不算白闹了一场。
而这次鉴抄考,从头到尾都是佟校长包办,他漏题给甘露的可能性极小,甘露的名次还是岿然不动,全校都服气了,胡芳菲不服也得服,气得一连三天都没来学校上课。
宿舍里,甘露乐得清静,到处找自己那天夹在书本里的相片:
“我记得夹在书里的呀,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被小卢主任拿走了”
韩小梅记得那天卢南樵请吃饭,书本就摆在他手边,顺走了的可能性很大。
甘露zz,这年月情侣之间,流行互赠照片,她嫌照相馆里的技术粗劣,从不进去找不自在,被韩小梅拉着照了一张,还不翼而飞。
韩小梅笑得开心,围着甘露的新裙子转悠,不是上次劳动布的那件,是水乡常见的蜡染布,图案素淡,款式也中规中矩,公主领,上身收腰,裙摆宽松,穿在甘露身上却很好看。
最亮眼的是两个贴片兜,瓜弧形,很大,封口用细细的黑绳一层层叠起来,精致时髦,还实用。
韩小梅啧啧点赞:“你人漂亮,身材也好,穿什么都好看。”
甘露噗嗤笑:“你这话要给胡芳菲听见了,又得骂你舔狗。”
葫芦妹最恨旁人说她长得不如甘露,自认为脸蛋、身材都压过甘露一头,成绩更是甩了甘露八条街,现在成绩已经不如人,长相就更输不起了。
上午开全校师生大会,给期中考试取得好成绩的同学颁发奖品奖状,胡芳菲缺席,奖品是班主任褚老师代领的。
韩小梅担心:“露露,你说胡芳菲气性这么大,不会就这么退学不来了吧”
彼此之间虽然有龃龉,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甘露也好,韩小梅也好,想的都是相安无事。
万一葫芦妹因为“鉴抄”栽了面子,折了前途,一蹶不振了,她们良心不安。
甘露想了想,觉得不至于,劝韩小梅别瞎想,不就是考试考了第五名嘛多大点事,就算葫芦妹自己想不开,她家里人也会劝她,大不了不在白云中学念书了,去县一中借读半年,中考过后直升高中。
韩小梅面露难色,踌躇着欲言又止。
甘露奇怪:“怎么了”
“胡芳菲跟我一样,也是从县一中转学过来的,比我高两届的学姐,有几个混混纠缠她,闹得很大,不得已才来了白云公社……”
甘露不信:“胡家在堃县又不是寒门小户,不去招惹别人就笑死了,谁还敢招惹他们”
答案是有,恶人自有恶人磨,纠缠胡芳菲的混混头,是县里有名的“造反派”。
韩小梅一脸怕怕,说那人叫“高举”,二十出头,心狠手辣,本来是堃县供销社的职工,不知怎么惹恼了胡芳菲的爸妈,给撵到全县最犄角旮旯的公社最偏僻的一个代销点当营业员。
熬了两年,造反有理了,他抱上了一个造反派头头的大腿,在堃县供销系统日天日地,胡芳菲的父母、叔伯、舅舅都被他戴上几尺高的尖帽子,抡着钢丝锁打得垂头丧气。
胡芳菲那时候才十四岁,发育早,身材好,乍一看像个大姑娘,被高举这种色胚盯上,吓得立刻辍学,在家窝了一年多,造反的势头没那么旺了,才敢出门。
高举那时已经名列“八大金刚”,横行堃县,无人敢惹,胡家避其锋芒,送胡芳菲进了白云中学,又把他哥哥胡仁杰调到白云供销社,兄妹俩有个照应。
得亏胡家树大根深,自家也有人进了造反派队伍,风头浪尖上屹立不倒,始终没被高举、高兴、高飞这种革命小将斗垮,胡芳菲才安然无事。
高举一日不倒,胡芳菲一日不敢转回堃县念书,去其它公社念书也不现实,只能呆在白云中学。
韩小梅的判断很准,隔天早上,胡芳菲就出现在教室里,面色平静,彷佛之前的闹剧没有发生过。
回到宿舍里,态度也180度大拐弯,又甜又舔,花式彩虹屁,进进出出都黏着甘露和韩小梅,橡皮糖一样甩不掉。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甘露也不想闹得太僵,胡芳菲主动示好,她也顺势下坡。
外人不知内情,真就以为三人笑泯恩仇和和睦睦了。
甘露的学霸地位,再也无人质疑,她琢磨着抽个时间,好好跟卢南樵谈谈自己的星辰大海,别再一门心思把她送进文工团那种小鱼潭。
她去公社找了卢南樵两三趟,都扑了空。
问他那个小助理周洲,说小卢主任配合上级领导“薅毒草”,去堃县开会了,最快也得三天才能回来。
甘露怏怏而归。
她急着找卢南樵,除了说文工团的事,还想跟他商议去沪城看姑妈的事。</p>
经过上次的教训,不经卢南樵允许,她是不敢贸然再去11号院的,又不耐烦呆在教室里,一有空就往公社邮电服务站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