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养着一群美丽娇媚的女人通过各种手段送到官员府中, 她们看似毫无作用任人宰割, 但必要时刻却可以给人致命一击, 李依便是如此。她在王齐府内是一个任由正房打压的小妾, 软弱无能, 处处被人欺负,家主贪图美色,正房心狠手辣, 她在细线上战战兢兢地走着,像一只蝼蚁, 别人只需一只手就能捏死。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生生撬动了京兆府尹的根基,拉安平县主下手, 打破大英固有的平衡,差点把朝堂搅得翻天覆地。
这一细想事情便变得格外恐怖,谁也不知道隔着美丽人皮后的人心是属于谁。顾明朝想顺藤摸瓜找出背后之人,但李依太微小了, 只是藤蔓上的细枝,轻轻一扯, 线索便断了。
“你既然回不去了, 便去径山寺和一一团聚吧。”时于归最后说道。
李依对着两人跪拜行礼后随着立春出去了, 她双目含泪, 脸上却是露出笑意。她一生所求不过是安平喜乐,如今终于在满天黑暗中窥得一线光亮,如何不欣喜, 如何不落泪。
“你觉得她说得有几分可信”时于归看着人被带下后,问一旁的顾明朝。若事情真的像李依说得一样,这事便会成为一把难以捉摸的寒刀悬挂在众人头顶,谁也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落下。
“至少她目前说的确实能圆了当时的漏洞,姑且信上一次。”顾明朝看了时于归一样,手中握住那本盗版的红杉记继续说道,“不过,李依刚才说了一个细节,让我想起在小山子村的时候,王大娘说过,大狗子是三四年前发迹的,村里的路和水渠都是他出钱修的,安平县主一案才短短半年,往前推长乐市一案也不过两年,所以三四年前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有了很多钱。”
时于归眨眨眼,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随后她皱眉,质疑道:“秦楼楚馆里唱这些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能凭借一首曲子就觉得大狗子和这事有关。”
“王大娘说过有次醉酒的时候,陈友一直在说这书正好,说明他是有意识来买这本书的,陈友是个江湖人,跑江湖的人最重义气,所以他会回馈乡邻,花钱修路和水渠,他当时为了保全自家妻儿原本抵死不承认,即使后来下面的人耐不住酷刑全都招了,也沉默着不说话,可见他对妻儿还是很有感情的。”顾明朝细细分析着,他把这个在他脑海中印象不深,唯有几次见面的人,一点点剖析开,揉碎了放在阳光下冷静地看着。
“他冷静克制同时又冷酷残忍,同时疑心甚重,这样的人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掉脑袋的事情,不可能不留下点后手。”顾明朝审过数百起案件,这类江湖草莽人士,自有自己的行事法则,他们会有意无意在身后中留下一点看似合理,实则完全禁不起推敲的东西。
时于归眼睛一亮,手指点着杯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李依还说看守他们的都是混混,三教九流确实非常喜欢秦楼楚馆这些地方,所以大狗子完全有理由听过盗版红杉记……不对,红杉记是刚刚火起来的,大狗子怎么会未卜先知呢”
顾明朝沉思,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李依是最近一次才听到这个曲子的,红杉记红起来也有近一年了。”他说着,扫空案桌上的东西,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上陈友的名字,又写上红杉记,最后在最上方画上一个大叉。
“假设,有一个组织一直使用美人计,把一个个落魄无路可走的女子安插在各个官吏内院,王齐家中被选定的是那个时候正好孤苦无依的李依。”顾明朝在李依边上写了一个齐字,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分析着,在层层乱码中顺着已知的线索一点点摸索过去。
“陈友便是看守这些暂时无用的女人的打手,这些小混混常年混迹在各大暗巷,没人会起疑,那陈友是如何从这个地方跳到这个地方的呢。”顾明朝在陈友边上画了一条弧线,左右两边分别画上一个大叉和写着一个安字。
时于归沉默地看着桌上马上趋于斑驳的水痕,她顺着顾明朝的思路,学着他揣测人心的方式,很快想出一个结论。
“大狗子原本属于这个阵营。”时于归点着大叉的图形,“也许他是负责长安城这一片区域的人,不是每天都有谁家小妾被赶出来的,所以大多数他们都是无所事事,所以便被安排去了搬人。”
顾明朝笑着摇了摇头。
“可公主别忘了,这个大叉不可能是杨家人,杨家人何必往人内院安插人呢,王齐夫人是海家人,杨家门下第一走狗,他们又何必再大费周章留下这个钉子。”
“间/谍。大狗子是间/谍。”时于归拍手,激动地说着。
顾明朝点头,他在那张只留下浅薄水迹的案桌上继续写着,他写下一个杨字,就像是在下盲棋,谁都看不清棋子,但心里却都有一盘棋。
“有人在搅浑这潭水,大狗子心中一直惦记着妻儿,不可能大大咧咧,毫无准备,他既然能在搬运尸体中做上头目,那在这边未知阵营中地位也不会低,不然也拿不出修路修水渠的钱。”
“那他留下这本书是想说明什么。”时于归的注意力转移到这本书上。这书她也看过几遍,完全是一本太过艳丽奢靡的艳情话本,实在看不出与外面低俗话本有什么不同。</p>
“这本书翻来覆去就是讲李旦和白娘在妓院,酒馆,小破庙里,每天都在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得亏写小说的人经验丰富,不然大概是要想破脑袋才有的东西。”时于归说起这些来一点都不羞,随意地翻着书页,看着书页翻动,无趣地抱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