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嚷连天, 乱糟糟托着祭品到处跑的村民把地踩得砰砰作响。
几个少年与这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打得热火朝天、各显神通, 唯有裴衍青与谈知臣这一伙毫无动静, 甚至在顺着一条黑漆漆的石道警觉地往下走。
方才这群村民似一群狂马奔原似的浩浩荡荡过来,居然还有吹喇叭唢呐的, 谈知臣眉头一皱刚要避开,却听得旁边一间茅草搭的小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机括运转的隆隆声,几个貌似逃荒的黑衣人猫着腰从地面大敞的石板砖洞口里钻出来, 彼此做了几个手势便各自往一个方向去了。
石板还没完全咬合,谈知臣拿剑鞘一撑,机括徒劳不甘地尽力咬合,然而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石板再度合上。
两人打量了片刻这间小屋, 不得不感叹一句准备精良——连屋子角落里堆积的蛛网都透露着一股久经岁月的破败与沧桑,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人从这里面钻了出来可能真的不会注意到这里。
裴衍青往下看了一眼,石道深不见底:“下吗”
谈知臣的剑抵在那,机关之力让两边的石板都泛起了一点微微的白痕, 簌簌掉下了一点石沫。他探究地看了看下面,两个少年彼此对望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
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本就分外熟悉, 一句话都没说,飞身跃了进去。
石板终于闭合,只是刚刚被剑卡着的地方豁了两块,露出了里面崭白的石芯,活像被人崩了门牙。
地下非常潮,手摸上被开凿过的石壁甚至能摸到被地下水流磨得平滑的石茬。他两人当然不知道养尸地一说, 只是觉得阴煞气浓郁得奇怪,好像在借水养气,故意引地下水灌溉什么东西。
地道九曲十八弯,好几次都差点拐进死胡同,因环境潮湿阴气又重,还黑漆漆不见影,石道里漂浮着点点磷光和游灵,人一靠过来就散了。
两人的脸都照成了莹亮亮的青蓝色,谈知臣伸手摸到了地面上的石灯,犹豫了片刻并未点亮。
两人摸索着向前走去,裴衍青突然一扯他,低低地用气流音道:“有人……那是什么!”
一个身披黑红拼接布片的驼背男人正低着头打铁,满身黑焦焦的煤灰碳花,衣襟袖口遍布燎烧的小洞。他专心致志地低头下锤,髭须连缀的面容癫狂扭曲,案上躺着的铁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熔铸,竟然是妖异的金红色。
这疯癫客整个人都埋没在四溅的火星里,无暇顾及来者,他时而高哭时尖笑,看起来似乎已经入魔了。
裴衍青指的显然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东西——这山下另有玄机,山体早已被掏空,抬头望去并不觉得逼仄,反而令人油生高远空旷之感。而其中一根数人合抱粗的通天铜柱顶穹立地,一直延伸到远目不可及的地方,甚至可能捅出了山体。
两个少年头一次看到如此奇景,古奥沉厚中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妖邪,居然有种扭曲震撼的美感。裴衍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疯癫客举锤狠狠砸下,滚落的火星像一盘明亮的星子,乱洒在地面上。
谈知臣在的目光从这疯子身上落到脚下熠熠火星上,突然神色一变伸手去摸地面,裴衍青不顾污脏紧随其后去摸——
谈知臣瞳孔微缩:“快走!”
疯癫客最后一锤应声而落!
河畔之上孟雪致已经撑到了极致。
两人连连过招,先前因他已经消耗了大量灵力在搅动天象上,面对黑衣人招招致命的攻势仅剩躲闪之力,灵剑亦因灵力不稳哀鸣不止。孟雪致身形摇晃,他心下咬牙,暗道不好,牙齿抵在舌关将咬未咬,只待最后一刻便痛洒心头血最后一搏。
正逢此时变故突生,山川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浓郁的阴气怨气裹挟一阵罡风自山坳间拔云而起——天宇之下似乎有人持一枝非人力可操控的巨笔划出一道道首尾勾结的连绵符篆,以山脉为盖力透大地,所经之处山火轰然,冲天黑烟在云层间呼啸盘旋。
那人大喜道:“成了!”他甚至没给孟雪致回手的机会,来也如黑雾落江,去时如黑风旋境,眨眼间似离弦之箭飞身穿了出去!
孟雪致被阴气击得一阵头晕眼花,来不及得及稳住乱窜的灵息,也大喝一声生生榨出最后一点力气紧追着他直直落下!
江上水波翻腾,寒气如数九雪尘满目弥漫,一只黑色的鸟悄无声息沿着腥气浓浓的风滑出了旋风口,往穹窿山派的方向火烧火燎地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缠斗不休的黑衣人同时罢休,群蛇归穴般脱身而走,遥在两山对角之间的薛金唤与任孤鸣同时追上,三方如拉弦般汇聚向中心的那根铜柱。泥海浩浩荡荡翻滚而下,在这样的山势中更如覆碗中物般,每一处石板几乎都被磅礴泥石完完全全地盖住了!
黑气绘成的符篆渐渐隐没进层叠山体,如果临高俯瞰,这漫山挥洒法阵全部勾连起来正是一个回魂符的模样。</p>
任孤鸣点起一张光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