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紫薇树长得很高,已经超出了围墙,但若不是走得近了也看不到,宁国公府在京城的另一头,慕呈青总不能闲着无事就来这里逛吧
慕呈青颇有些赧然“萧师妹,其实我一早就想来探望大长公主,只是来了几次大门都紧闭着,说是不见客,所以,我只好一有空就在这四周走走,盼着能有大长公主和你的消息。这附近的角角落落,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今天幸好念空禅师过来,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才能进来。”
萧阮怔了一下。
为了怕打扰周荇宜的静养,公主府这一个多月来的确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
难得慕呈青这么有心,她心里颇有几分感动“慕师兄,谢谢你这么牵挂我们,以后我和门房说一声,你什么时候要过来尽管过来就是。”
慕呈青一喜“那可太好了。”
说话间,后花园的紫薇树就在眼前了。
此时正值紫薇花期,这颗紫薇树有些年头了,树冠茂盛,树叶绿得发亮,一簇一簇的紫薇花仿佛一朵朵紫色的云,在碧空下枝头间烂漫。
慕呈青原本只是找个借口出来,想和萧阮单独说一会儿话,此时倒是真的被这美景震慑了。
萧阮也轻呼了一声,飞快地跑到了紫薇树下,扬起脸来往上看去“前几天来的时候还是花骨朵呢,今天都开得这么漂亮了,我都要舍不得摘了。”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花瓣轻飘飘地起舞,慢慢地在萧阮身边飘落。
萧阮伸出手来,追逐着那花瓣,裙袂飘飘,脚步轻盈,仿佛凌波仙子一般。
慕呈青定定地看了片刻,胸口一阵激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酝酿着,即将破土而出。
萧阮手里抓住了几片花瓣,兴冲冲地回到了他身旁“慕师兄你看,要是把它们做成书签,会不会很漂亮”
“没你漂亮。”
慕呈青脱口而出。
萧阮乐了“慕师兄这也学会了甜言蜜语吗”
慕呈青的脸上发烫,顾左右而言他“这这书签若是做好了,能不能也给我一份,也好留住这紫薇花的美景。”
“慕师兄所请,我自然无不应从。”萧阮笑吟吟地道,“对了,我正有些疑问,想向慕师兄求教呢。”
两人在紫薇树前站定了,萧阮熟读了慕呈青的诗集,有些诗句不太理解,正主在这里,正好请教一二;慕呈青又惊又喜,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来一去,从诗词谈到了美景,从美景又谈到了书法,两人志趣相投,看法相近,聊着聊着,彼此真有几分惺惺相惜了起来。
让萧阮意外的是,和第一次初见相比,此刻的慕呈青褪去了倨傲,言谈举止间少了些许锋芒毕露的尖锐,变得好相处了很多。
“师妹,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探望大长公主之外”慕呈青忽然没了刚才的侃侃而言,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吞吞吐吐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迎视着萧阮的目光正色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想要来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萧阮奇了。
“谢谢你在一霄书院对我说的两句话,”慕呈青郑重地对她一躬到底,“我一开始并不太明白,但仔细回味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
萧阮已经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了,困惑地问“哪两句话”
“你的君王贤士说,还有那句所信者目也。”慕呈青提醒道。
萧阮这才想起来,赧然一笑“你还记得那几句话都是我胡说八道狡辩的。”
慕呈青凝视着她,低声问“你该知道我的身世吧”
萧阮不知道他忽然提这个干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这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从来都没人可以碰,我心里自卑得很,恨不得把这个出身从世人脑中抹平,”慕呈青苦笑了一声,“可偏偏我又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无人能及。到了京城之后,我谁都看不起,又觉得谁都看不起我,半点都不想和人相处,连朋友都没一个。”
萧阮心里颇有几分唏嘘。
的确,这就是前世慕呈青的境遇,所以他荣宠上天时恃才傲物,落入泥地时无人帮扶,偏激偏执,到了最后彻底成了反贼叛军。
“幸好,你当头棒喝了两句,这才明白自己从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从前最在意忌讳的东西,忽然就看开了,”慕呈青笑了起来,“现在我觉得京城里的世家子也有他们可爱的地方,比如周小王爷,他的嘴很欠,可人却很有趣,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还有你哥,虽然傲气得很,可人却很仗义。”
萧阮长吁了一口气。
怪不得慕呈青有点变了,原来是从“外室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仔细想想,萧阮觉得自己也变了。
从前只想和慕呈青敬而远之,让萧亦珩远离战死的厄运;现在,她却和慕呈青惺惺相惜,颇有几分知己的感觉。
虽然她无法避免太子和三皇子的皇储之争,也没有能力将宁国公府从泥淖中拽出来,但她却希望慕呈青能有更好的结局。
“慕师兄,你能想明白,那是最好不过了。”她嫣然一笑,“今日我也正好有件事情要叮嘱你,你一定要听我的。”
慕呈青的心神一荡“师妹你说,我一定言听计从。”
“我算了一卦,这两年你和风月之所犯冲,万万不可再踏足歌馆、青楼,”萧阮郑重地道,“切记切记。”
慕呈青怔了一下,忽然脸涨得通红“师妹,你别误会,我会去那里只是她们喜欢唱我写的诗,我和她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绝对没有别人所说的花眠宿柳”
萧阮愕然“我知道啊,我没有误会”
慕呈青急眼了,正要再好好辩解一番,忽然,一声重重的咳嗽传来,两人齐齐回头一看,蔺北行正站在不远处,眼神阴冷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