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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知你倾城56

边境距离京城太远, 这一路快马加鞭也足足走了近半个月,不过大胜的消息早已传到了京都,一时之间, 手握重兵,载誉而归的七皇子魏昭等人,便成了京城最新热议的话题人物。

魏昭在很多人眼中,已是一位传奇人物了,早年他浪荡风流是出了名的, 资质仿佛也颇为平庸,也不得圣心, 不然也不会被打发远离京城了, 毕竟, 其他的几位皇子都还好好的在京城享着富贵呢。

可谁又能想到, 这人被去了边境后, 竟还能闯下了偌大军功, 手上有了兵权,这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管怎么说, 魏昭立下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的, 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也会传些消息回来,满朝堂都在关注着西北边境的战况, 前阵子还闹出了军饷被贪墨,送过去的粮草都摻了沙子的事,陛下震怒,很是发作了一批人, 百姓们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如此境况下,魏昭最终打了胜仗回来,这经历可不就跌岩起伏了些。

魏昭久不归京,他当年的那点风流韵事在大家心里也早就被淡化了,反倒是眼下兵权在手,底下还有许多谋士勇将,那些嗅觉灵敏的,就更加关注上了。

毕竟眼下太子地位可不稳当得很,莫说这性子委实扶不起来,之前的军饷贪墨案背后都有太子一党的影子,只不过目前陛下还未决断,至今都按捺不发,可知晓内情的人,都对太子更失望几分,如此,这储君人选,他们心里也揣测起来。

陛下眼看着就要到知天命之年,太子扶不起来,三皇子早被发配皇陵了,本来还有个六皇子在,可谁知两年前九皇子患了天花,被查出幕后黑手是淑妃的人,建安帝盛怒之下把她也打入了冷宫,六皇子受了打击,自请出宫游历,从此了无踪迹,如此一来,大家心里的储君人选也就太子和九皇子。

可九皇子年纪尚幼,太子又资质平庸,因而大部分朝臣都在明哲保身,并没有急着站队,直到这七皇子魏昭回来,顿时就入了他们的眼。

虽说他的异族血统是一个黑点,有些古板守旧的老臣对他看不上,可这官场上从来不缺聪明人,若有利可逐,异族血统又算得了什么。

从龙之功的诱惑太大,实在很少有人能受得住。

尤其是,魏昭还没成亲,这意味着如果押对了注,不仅可能得到从龙之功,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当上皇亲国戚,因而魏昭这一回归京,可算是万众瞩目,当天得了消息的人都到城门附近的茶馆酒楼看热闹去了。

从日出等到近傍晚的时候,大家才见到了魏昭等人的身影,匈奴使臣都在后面,魏昭骑着马走在前头,这几年过去,他容貌却更加俊美,高鼻深目,眉眼间带了丝风霜沉淀的稳重,近看的话,还能瞧见他左额上留了道浅浅的疤痕,却丝毫没有减分,反倒是气势更盛,让人轻易不敢直视。

虽说欢迎的场面恢弘盛大,但让人意外的是,陛下此番竟没有在宫门外迎接,只在魏昭等人进了城之后,宣召的圣旨才到来,吩咐让魏昭回府休整过后再进宫述职,而匈奴使臣则另派了人接到驿馆去了。

来宣旨的是建安帝身边的大总管太监常久,对魏昭的态度倒是颇为热情。

“殿下一路辛苦,陛下已特意让人把宫宴定在三日后,只等殿下休整过了,再与几位将军一道过去,也算是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魏昭此时已到了七皇子府门前,闻言只轻笑了下,随口说了句“有劳常公公了。”来迎接的管家已经十分识趣的给常公公递了个荷包过去。

常久却不肯收,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七殿下也早已非吴下阿蒙,常久敢收一个普通皇子的礼,却不敢收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子的礼,旁人或许不知,可他是近身伺候万岁爷的,陛下可是已经准备好封王的旨意了,魏昭到时候就是正儿八经的亲王殿下,指不定日后还会有什么造化呢,常久可不想贪眼下的一点小便宜得罪他。

于是当下连连摆手推拒,一边就要告辞,魏昭也不拦他,他抬头望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唇角勾出一丝笑意来。

等到收拾妥当了,魏昭第二天才进了宫,虽说宫宴要三天后才举行,可这不还有述职吗

当然,述职原本也不用这么积极,只是魏昭心里有想见的人,便一时片刻也不想耽搁。

魏昭这几年虽然一直没回京,可是京里的消息他还是时常能收得到的,宫中的许多事,他也知晓得比旁人更多。

四年前郁秋生子时,他得知自己父皇和郁秋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当时他还很是失落了一阵,觉得自己想要的可能得不到了,只是心里放不下,始终叫人一直关注着,其实淑妃对郁秋母子下手过不止一次,不过大多数都被郁秋自己挡回去了,魏昭也让人暗中护着,只是他父皇顾虑太多,一直压着没处置。

那时候魏昭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后来也果然如此,两年前,九皇子患上天花,魏昭让人帮着郁秋查出淑妃是幕后黑手,建安帝也终于下旨废了淑妃,可到底没要她的性命,也是因此,郁秋和他父皇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这些事中,魏昭甚至也让人推波助澜过,因此他知道得十分详细。宫里虽对外瞒得紧,可那些近身伺候的宫人们都知道,帝后之间不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消息了,虽陛下对皇后多有忍让宽纵,对年幼的九皇子也十分疼爱,可自从九皇子侥幸治好天花之后,皇后就根本没让陛下再近过身。

魏昭一直为此觉得高兴,隐隐也有些得意,看,她还是选错了人,他会让她知道,自己才是郁秋最好的选择。

怀抱着这样的心态,魏昭进宫时的心情是极好的,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再见到郁秋的时候就消失了。

早在之前,他就已经知晓魏晗这个时间点会去的地方,所以魏昭是故意找过去的,果然才走到园子门口,就听到了说话声。

一直都暗中注意着宫中动静的魏昭自然知道,这红枫苑是三年前新建的,如今才是初秋,园中枫树上挂的红叶有些也开始翩然落下了,如花雨一般,格外动人。

谁都知道,这红枫苑是建安帝特地为皇后建的,可魏昭更知道,这红枫苑对于帝后二人的特殊含义,他们就是在栖霞山的红枫林下定情的。

所以魏昭对这红枫苑有些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这景是极美的。

他抬眼望去,见到园中有个小孩正不高兴的跑到女人怀里撒娇,魏昭仔细一听,方才知晓发生了什么,原是那小娃儿放的纸鸢线在中途断了,赶上秋风大了些,不知吹到何处去了。

“母后,让兰草姑姑她们给我把纸鸢找回来好不好。”

“一个纸鸢罢了,让人做了新的给你吧。”

小娃儿年纪还小,不用说魏昭也知道他是谁,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眉心不自觉的紧锁。

她瘦了许多。

本就不是丰腴的人,现在看起来身形更加单薄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声音较之以前要温柔一些。

然而小娃儿性子还挺执拗“不,那个纸鸢是母后和我一起做的呀,我就把它找回来。”

也许是错觉,他那句话说完,魏昭仿佛见到郁秋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从魏昭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好在他眼力还不错,能够看得清她的一些情绪,但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是十分平静的,只是放在魏晗肩上的手似乎抓得有些紧了,他听见她声音淡淡的说“别找了,我们换一个吧。”

魏晗的脸皱成了小包子,但他被教养得很好,并不是多任性的人,只是心里还有些不舍得,疑惑的抬头问郁秋“为什么呀”

“因为”郁秋看着儿子的小脸,有些语塞,片刻后,她眼神坚定了下来“不为什么,母后只是不想要它了。”

魏晗听不大懂,魏昭却听得心里一震,他看着郁秋有些单薄的身影,心头蓦地一阵刺痛,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推波助澜的让父皇把她逼到这个程度,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显然,她也许是真的对他父皇失望了,但他似乎也对自己能不能把她留在身边这一点,有了新的疑虑。

他站在那里,一时有些踟蹰不前。正值此时魏晗不经意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注意到了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他大声问道“你是谁站在那里做什么”

魏晗年纪还小,问话的时候却已经颇具气势了,脸也严肃的皱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是说话带着奶音,听起来反倒让人觉得威严不足,可爱有余了。

魏昭不自觉的轻笑了下。

目光却落得郁秋身上,后者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间,郁秋略怔了一下。

不远处倒是站着几个坤宁宫的宫女,问琴和香雪都在,只是迟疑着没敢上前。

魏昭望着郁秋,含笑道“经年不见,不知娘娘玉体可安否”

郁秋轻轻颔首,眉目重新恢复平静“托福,一切都好。”她没问魏昭为何而来,因为心里已经知晓。

这几年,郁秋也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做,或者说,她早就计算好了,在原剧情中,匈奴入侵的时候,太子底下的人就干过在粮草里摻砂石的事,那时候其实是对男主阵营的一次磨难,因为没有及时察觉,后来他们那一战打得十分艰苦,甚至还动摇了军心,不过也因此,魏昭和陆闻之等人与那些士兵同吃同住,毫无优待,如此才团结了军心,又有陆闻之献策,经历了一番苦战后还是打了胜仗,也是因此,魏昭在军中的威望更加高了。

但不可否认,军队的粮草出了问题,可是让他们很是吃了番苦头,还饿死了不少人,郁秋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拦着建安帝把魏昭打发出去,就是想要借这一事刷魏昭的好感度。

因为魏昭之前把香雪留给了她,倒是让她做事更方便了许多,那一回便把军粮出了问题的事及时让人递信给了魏昭,后面的事都不需她多管,魏昭自己就解决了,郁秋这个人情确实实实在在的拿到了手里。至于消息的来源,反正她不说,他也只会以为是她意外得到的。

但无疑,这事确实让魏昭对郁秋更加念念不忘,因为他觉得郁秋敢冒险给他传递消息,还在建安帝那边帮他说话,魏昭心里便觉得,郁秋的心中其实还是有他的。

魏晗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那人看着他母后的眼神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竟有些像父皇看母后的样子,但因为这人显然和他母后认识,身边又还有保护的人,所以魏晗倒不是特别紧张,只是有些不自在的扯了下他母后的衣袖“母后,他是谁呀”

郁秋抿了抿唇,低着头对自己儿子道“他是你七皇兄。”

魏晗反应了一下,方才慢吞吞的准备行礼,魏昭却拦住了他的动作,视线就没从郁秋身上移开过,虽然比过去瘦了些,但她的容色却出落得更加让人惊艳,眉目如画,清丽出尘,眸中似含了盈盈秋水,魏昭心头一动,想到她方才与魏晗说的话,竟忍不住道“你想离开这里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魏晗完全没听懂,但他母后却好像懂了,她低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魏晗抬起小脑袋,看到她的眼角似乎有些红。

魏晗原本想问的话都不自觉的咽回了肚子里,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丝淡淡的不安抬头看向他那个名义上的七皇兄。

他似乎也看出了他母后的情绪不对,脚步又往他们这边迈了一点,魏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本能的挡在了他母后面前,魏昭的脚步一顿,看着这小孩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善。

虽然因为他是郁秋的孩子,他不会对他如何,可是想想,这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又觉得有些烦躁。

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对峙着,就听到郁秋说“七殿下进宫应是有要事吧,我与晗儿也该回去了,便先行一步。”

她到底没有直面回答那个问题。

或许是不想走,或许是不能走。

魏昭看着她带着孩子匆忙离开的背影,没有追上去,只是他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也不在乎她的回答,他会把她想要的带给她,不管是自由,还是一生共白首的约定。

然而如果他早知道下一次见面会发生那样的事的话,也许那一天,就不会放任她离开了。

“你方才去见过她了”魏昭述完职之后,建安帝开始问起其他的来,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

魏昭却丝毫不怕,十分淡定的点了点头。他已经不是当年手上只有区区千人亲卫勉强自保的皇子了,他如今手上的兵权都是自己挣来的,哪怕是建安帝,于公于私,都不能在这个时间剥夺他手上的兵权。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一点。

建安帝已经多年不见自己这个儿子,眼见他载誉而归,心里本该是有些欣慰和自豪的,因为他没有看错他,这个儿子的资质和能力都不差,可偏偏

想到他一回宫就先去见了郁秋的事,他心里就一阵阵的不舒服,任谁被人觊觎着自己的妻子,都不会觉得高兴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他甚至不能杀他。

想到郁秋,建安帝的脸色也黯淡几分,他知道自己现在和郁秋的关系很不好,可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缓和,他爱郁秋,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他肩上还担着江山社稷,他曾经也以为过自己能把两者都协调得很好,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冲突。

直到德妃和淑妃先后做出的事,他为了朝堂上的安稳平衡,不得不退让一些,到最后也没要了她们的性命,建安帝心里对郁秋是有愧的,因此他只能加倍的对郁秋和魏晗好,可是哪怕他再宠爱她们的孩子,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就依然无法挽回,他们到底是回不去了。

建安帝原本还想着日久天长,总有守到郁秋肯原谅他的一天,却想不到的是,他这个早前被打发出去的儿子,这么多年过去,回来依然还惦记着郁秋。

这叫建安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想起早上看见的镜子中的自己,哪怕保养得再好,眼角的皱纹依然比过去清晰许多,鬓间的白发也多了起来,时间是最公平的,哪怕他富有万里山河,也始终敌不过岁月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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