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东乡县令的求救以后, 临川郡王邀朱逊烁过府一叙, 这一叙不知叙了些什么,总之十分奏效,朱逊烁回去便安静了不少,也不去催逼东乡县令了,领着一大家子在县里一家大户腾给他的园子里住了下来。东乡上下都松了口气。
展见星后来才听说, 朱议灵给朱逊烁送了一个江西地方上的名医,又送了一个道士, 朱逊烁都收下了。
名医她懂, 大概是治朱成钶, 道士——?
“临川郡王这么大本事, 见一面就把二郡王那样的人也劝得向道了?”她深觉纳罕。
“怎么可能。”朱成钧答道,“有别的用途。”
“什么?”
“你读那么多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这个也不知道。”朱成钧先说了她一句, 然后才慢悠悠地道, “我听说道士都会修房中术的, 还会练大补丹。”
展见星:“……”
她没法接这个话, 半天只好道,“我读的书里才没这些。再说, 也不是所有道士都修——咳,总之你别出去乱说。”
但她不得不承认朱成钧说得有理, 朱逊烁怎么可能有什么道心,他收道士,多半还真是派的这个用场。
她为此有点皱眉:“二郡王若是和临川郡王串通成一气,那就辜负了朝廷命他前来就藩的本意了。”
朱成钧没当回事, 道:“怕什么,以我二叔的胃口,给十个道士也收买不了他,临川郡王要是有本事叫他回去大同继承代王位,那他说不准还能正眼看一看他。”
展见星一想失笑:“也是。”
脾气大不全是坏事,一般的龙子凤孙,谁肯附谁的骥尾?朱逊烁好处收得不手软,真就因此听临川郡王的话去干什么,那没那么容易。
她这番想法不错,朱议灵很快也发现了,朱逊烁这个隔房堂兄看着鲁莽粗暴,居然不是那么好挑拨的,他跟朱成钧是不合,但这份不合没大到必置朱成钧于死地的地步——直接点说,就是利益不够,弄走了朱成钧,他能把崇仁也收成自己封地吗?不能,那骂骂就算了。
展见星留意了一阵就放下心来,专心忙自己的县务去了。
时令这时已进入初夏,崇仁每年这时候都多雨,下的还往往是暴雨,崇仁本来多山水,有的地形就比较危险,群山周围易发生滑坡,这一滑即便不砸着人,也毁了路,过后要人去清理。展见星去年来时已将六月,雨季基本过去了,没赶上这个麻烦,今年就不行了,得派人时时留意着。
天灾比难料,两场暴雨下过后,底下便有一个乡紧急上报,说里头有个靠山的村子被一片山砸下来,毁伤了大半房屋人畜,求县里救援。
这个村子叫汤山,不大,但有个特别之处,村里人不种常见的麦子棉花等作物,而是在山上开垦了梯田种茶,出产的汤山茶在江西境内很有些名气。
一般来说,这样的村子都是比较富裕的,汤山村也不例外,村民从来不拖欠县衙的赋税,茶山本身也可以拿出去让地方官当政绩记一笔,这也就意味着,它出事了,比别的地方出事损失都要大。
一个最简单的问题,茶树可不像小麦一年能收两季,幼苗种下去,起码三四年才可以开始采摘。
展见星闻讯以后,决定把县务暂时交给县丞,她亲自出城查看。她需要稳定当地人心,也需要确定山上究竟垮塌了多大范围,人和物的损失如何。
路上很不好走,因为雨还在下,出城以后,展见星渐渐连轿子也没法坐了,她就下来,举着伞和衙役们一起走。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才到了汤山村。
她心里立时一沉。
去报讯的人没有夸张,这里的情形确实很不好,一共一百多户人家,被埋了一半,树木石块淤泥倾泻得到处都是,与她同来的衙役呼喝着找来了本村的里长,从里长的口中,她终于知道了一个不幸中的万幸:雨下了很久,村里人也不放心,事发时许多村民都在山上冒雨照看自家的茶树,因此受伤的人不少,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就这样,里长也很心痛了,抹着眼泪道:“我们的茶树……”
这就是无可如何之事了,展见星安慰了他几句,里长没想到她能亲自前来,虽然伤心,也振奋了不少,很快指点着衙役们去救灾了。
展见星带来的两百多个衙役们派上了大用场,众人冒雨忙碌了半天加上整整一夜,终于把村民们暂时都转移到了隔壁一个村子,连茶树也救出来不少,茶树难收成,但它与小麦等作物比又有个好处,麦子长一半被这么垮塌一压,只能拔了,认了这一季损失,但茶树根要结实得多,把受损的枝叶修一修,等天晴了重新种下去,小心养护,多半还活得成。
汤山村的村民们感激得不得了,推了几个代表到展见星跟前跪着都不肯起来,她这个县尊不亲自来,衙役们不会这么卖力,邻村把他们这么多张嘴收留下来也不会这么痛快。
在这种天气里耽误下去,本已受伤的人还撑不撑得住就不好说了。
天灾虽然不幸,但这已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