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见星心跳都吓漏了一拍。
秀才遇到兵, 说的就是她面对朱逊烁这种情形了, 她有一百个智计,碰上这种根本不准备讲理的人,一顿苦楚只好先受着, 回头再怎么算账, 那也晚了。
王鲁踩在大堂门槛上,也吓得不轻,一时都忘了把脚迈进去——朱成钧就是他找来的, 朱逊烁先问着路去了城西的郡王府,从民役口中知道李海全不在这里, 在县衙以后,就径直掉头而去, 他悄悄跟在后面,落后一步,正好看见了朱成钧从王府大门里出来, 想了一想,就先上去搭了两句话, 他没以为朱逊烁来县衙会出什么事,但朱成钧听见以后,却马上把他丢下, 飞一般就走了。
他紧赶慢赶才追上来, 就看见了这一幕。
“九郎?”朱逊烁将要勃发的怒气歇了歇,眯起了眼,“你说些什么?见了长辈都不知道行礼的吗?”
“二叔。”朱成钧把目光从展见星身上移开, 没什么诚意地躬了下身,跟着就道,“崇仁不是二叔的封地,二叔不应该来这里。”
他直接开始撵人。
朱逊烁不料他这么不客气,愣了下,怒气重发:“你这是在教训本王?本王该去哪里,轮得到你多嘴?”又伸手道,“还不把鞭子还来!”
朱成钧道:“二叔,我不能还,这是你意图殴打朝廷命官的证据。”
朱逊烁才打过一个县令,根本不把这个话放在心上,还觉得十分可笑:“那又怎样,你告我去?你以为现在还有被你蒙蔽的先帝为你做主!”
朱逊烁和朱成钧这叔侄俩都把封地安在了江西,看上去待遇似乎差不多,但其实不一样,朱逊烁从甘肃到江西,那是换到了好地方,朱成钧从大同来到这里,则更像是跟长兄在斗争中落败,被远远地排挤开了。
朱逊烁这么一想就甚至有两分快意,“九郎,当初我叫你听我的,你不肯,要偏着你那个阴险的大哥,他连我都容不下,还能容得下你?如今好了,真是自作自受。”
王鲁在后面听得把眼睛都瞪大了:天哪,他们代王府这么乱的?简直谁都跟谁不对付。
不过这又对上了,他记得那时候临川郡王问朱成钧怎么会封到江西来,他答的就是“大哥不喜欢我”。
这位崇仁郡王虽然表里不一得厉害,但他说过的话大半居然都是真的——王鲁想到此处,不由瞄了瞄朱逊烁,心下信了大半:有些人看着火气很大,其实可能真的不行。
朱成钧并不解释,只道:“我怎么样,不劳二叔操心,二叔还是尽快去自己的东乡罢,崇仁诸事,与二叔更不相干。”
展见星在旁冷着脸补充道:“二郡王此刻离去,擅离封地之事下官可以代为隐瞒,至于李大人,三日之后下官亲自着人将他送去东乡。”
朱成钧赴崇仁时也曾在临川停留,但那是因为方位的问题,他入崇仁,本就要过境临川,朱逊烁则不一样,东乡县还在临川之上,他连临川都不该去,更别提越过临川跑到崇仁来,这要是被御史知道,一参一个准。
展见星这么说,其实就是在威胁他,朱逊烁要不是本人前来,派个下人来索要,她还真不好拖延,毕竟王府那边已经接近竣工了,但他自己要把把柄送到她手里,那就不用白不用了。
朱成钧也回过味来了,他待要发怒,内心深处又不太有底气,江西这个封地不是容易换的,他不知拿儿子卖了多少遍惨,皇帝才终于松了口,但究竟为什么松的这个口,他其实不知道,因为不知道,就不能真的无所顾忌。
他只是脾气火爆,不是愚蠢。
“——你记着,三天,三天之后,本王见不到匠官,即刻来砸了你这小小县衙!”
朱逊烁放完话后,终于走了。
展见星的脸色一时还没有松缓下来,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以为与崇仁无涉的事,不想这么快就把她扫进去,差点挨了顿打。
王鲁此时从门边蹭进来,朱成钧原要和展见星说话,见着他才想起来,问他:“你找我什么事?”
王鲁先前都没来得及把来意说出来,不过现在说也刚好,他一边拿眼角瞥着展见星,一边陪笑道:“郡王爷,我们王爷让我来问问,香儿和玉儿两个还堪使唤吗?若不中郡王爷的意,另换也使得的,总要让郡王爷称心满意。”
朱成钧道:“什么香玉?”
王鲁怔了下,忙提醒道:“就是在下年后送来的——”
“哦。”朱成钧才点了下头,“挺好用的,不用换了。你要见一见吗?”
“这——”王鲁没想到他这么爽快,见当然是想见的,但送出去的人,又是郡王的内宠,他说要见,不合适。不见,机会摆到眼前来,又有点舍不得——
朱成钧转脸去看展见星,展见星让这一打岔,忍了笑,吩咐一个衙役:“你去郡王府,把铁牛和大刚叫来。”
衙役答应着去了,王鲁的表情空白了一下:“什么铁、铁牛?”还有大刚?
“就是临川王叔送我的人。”朱成钧告诉他,“他们现在改名了。”
……
王鲁这一份心情是不必说了,而等到从前的香儿玉儿现在的铁牛大刚真的来了,他五官差点散架,鼻子眼睛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安排好。
别说,两少年还真更配现在的名字,各穿一身短褐,头上乱糟糟扎着一个圆髻,脚下蹬着麻鞋,脸灰扑扑的不说,伸出来行礼的手似乎连骨节都粗大了一圈——
这才不到两个月!
现在这模样再要登台唱戏,能直接让客人把台子掀了!
王鲁差点晕过去,结巴道:“郡、郡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