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百思不得其解。
她抬眼去看沈澜洲,却见沈澜洲正定定地看着前方某一处发呆。
女子顺着沈澜洲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里正站着一男一女。
都是她不认识的陌生的容貌,看着像是一对恋人。
凤城民风开放,恋人间的互动总是直白热情得让人脸红。
穿着粉衣的女子仿佛正在与身旁的男子闹别扭。
女子背对着男子,一脸生气得侧着脸,脸上仿佛写满了“我才不理你”。
男子急得团团转。
他绕着女子紧张地转了几个圈,接着又小心翼翼地牵起女子的手,似乎是对她说了什么。
女子破涕为笑。
她转身看着男子,笑着张开了双臂。
男子楞了一下,下一秒却是也笑着迎了上去。
他们在街头相拥。
彼此眉目间的神情一览无余。
下属楞了一下,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沈澜洲会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发呆。
这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抬眼去看沈澜洲,却分明在沈澜洲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份极力隐藏的羡艳。
这个男人站在街头,愣愣地看着街边一对相拥的有情人,眉眼间……满是羡慕。
苏少眠今夜说是夜诊,因此沈澜洲回到住处时苏少眠还在。
他正坐在院子里翻看着医书。
沈澜洲的脚步一看到他,脚步就在院门口停下了。
他呆呆地站在院门口,痴痴地看了苏少眠许久,竟是不敢上前一步。
好在苏少眠很快发现了他。
苏少眠放下手中的书本,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澜洲皱了皱眉,冷声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澜洲现在十分害怕苏少眠皱眉,更害怕他用这种冷漠的、带着嫌弃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沈澜洲连忙走进院子里,看着苏少眠小声道“我只是不想打扰你……”
苏少眠看了沈澜洲一眼。
玄衣男子的眼里仿佛含着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苏少眠垂下眼帘“协议签好了?”
“嗯。”沈澜洲道,他上前几步似乎是想走到苏少眠身边,可苏少眠却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沈澜洲瞬间停下了脚步。
沈澜洲踟蹰片刻,低声道“我没有靠近他。”
说着他还近乎条件反射般地深呼吸了一口,像是在确认自己身上没有染上什么奇怪的味道。
苏少眠抬眼看向他,他的眼神在沈澜洲看不到的方向沉了沉。
说真的,此时沈澜洲的这种状态、这种反应,无疑该是让他满意的。
沈澜洲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他在他面前开始变得永远小心翼翼。
沈澜洲仿佛真的认同了他之前的话,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苏少眠。
所以沈澜洲处处迁就苏少眠。
他对苏少眠简直好到像是在把他用尽一切供奉一样。
这本就是他处心积虑、设计一切想要看到的,如今他做到了。
沈澜洲无疑是被他“驯服”了。
沈澜洲害怕失去他,所以自觉地开始讨好他。
这是多好的一件事?
他不是终于报了之前的仇了吗?
看啊,前世那个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的沈澜洲,现在在那样卑微地讨好他。
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苏少眠皱了皱眉,他亲眼看到因为他这一皱眉,沈澜洲朝他走来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男人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
苏少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结果很好。
你马上就要成功了。
你马上就能彻底地打垮他了。
不要不忍心,一定要继续下去。
苏少眠在心里对自己说。
苏少眠抬眼看向沈澜洲,正想说什么,却听沈澜洲突然开口。
沈澜洲道“少眠……我觉得你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沈澜洲低声说。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许久前的场景,白衣的男子站在树影一片的院子里,张开双臂,双颊微红地看着他,让他将他抱进屋里去。
这个场景沈澜洲记了许久。
那时与叶呈在一起的时候,他仿佛想起的,也同样是这个场景。
可如今……
好不容易他回想起了一切,再次与苏少眠在一起了,苏少眠却……再不允许他靠近他。
沈澜洲想到每次自己想要伸手抱抱苏少眠时,苏少眠都会躲开自己的动作,忍不住道“你都不肯靠近我,你都不肯抱抱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澜洲轻声说道,这个向来傲气得不行的男子,此时的语气里却竟似带着丝委屈。
可苏少眠实在是心如磐石。
“我与从前不一样?”苏少眠似是笑了笑,只是沈澜洲分明从他这笑声里听出了嘲讽和冷意,“可你也不是那时的你了啊,沈澜洲。”
苏少眠放下医书,站起身来走到沈澜洲身边,微微仰着头看着他“当初你是我最崇拜的人,你那样高贵、高傲,纤尘不染,自然值得我投以所有感情。”
“可现在呢,沈澜洲?”苏少眠语气冷得厉害,“你不过是个可以在其他男人身|下承|欢的……下|贱人。”
苏少眠这话说得实在是过分,沈澜洲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他的眼眸迅速变红,他抬眼看向苏少眠,眼眸红得滴血“少眠,你不要这样说我……我没有。我……”
他像是想说什么解释一下,可胸中的愤懑实在是太满了,让他不得不深呼吸了两下平复自己的心情。
沈澜洲终于低声道“少眠,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他终于用了“原谅”这个词,完全认同了自己对不起苏少眠这件事。
对,就是现在。
他认输了,你马上就能打败他。
苏少眠在心中跟自己说,他试着在心里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最终却只能失败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苏少眠听到自己开口说话,声音冷漠得仿佛不是自己。
“很简单,沈澜洲。我放不下心结就是因为我觉得你沉溺于和叶呈的性|事,我觉得你喜欢那样。”苏少眠语气平静地说,他抬眼看向沈澜洲,表情平淡,仿佛他说出口的并不是那样过分的、糟践人的要求,“所以要破我这心结其实很容易。”
“沈澜洲,你再和他做一次吧。”
“虽然你想瞒着我,但你今夜约了和他饮酒吧?我给你药,你下在酒里。我义诊亥时不到就结束了,到时候我去找你。只要我到时候听不到你得趣的声音,我就信你。”
“很简单吧,沈澜洲?”苏少眠抬眼去看沈澜洲,他看不到自己脸上此时的表情,自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比之此时的沈澜洲亦好不到哪里,“只要一次,我就信你。”
“你疯了……?!”沈澜洲后退两步,他看着苏少眠,直像在看着什么让他完全不敢相信的东西,“你……”
“我不去。”沈澜洲道,他看着苏少眠,眼中的血色简直几乎凝成了实质,快变成血泪留下,“我不去。”
“你若不去,我就永远无法相信你,就也永远无法信任你。”苏少眠道,他甚至勾了勾唇,语气冷漠地道,“怕什么,反正你又不是没有和他做过。”
“……我们换一种方法。”沈澜洲看着苏少眠道,他的语气近乎低声下气,“我们换一种方法,你换一种,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行,你自己选,答应我或者……离开我。”苏少眠抬起眼,直直地看向沈澜洲。
他目光定定,看着沈澜洲在他的视线下溃不成军。
他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
不管他说什么,提多么过分的要求,沈澜洲都会同意。
因为沈澜洲爱他。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求而不得的时候,他会失去所有理智。
到那时不管什么方法放在他面前,他都会同意。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浮木。
一如当年将神医谷所有秘密尽数吐出的他。
也一如此时……已经被他逼如死胡同的沈澜洲。
爱情啊。
不过是个用来伤害人的笑话。
苏少眠看着此时眼神黯淡得毫无光亮的沈澜洲,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了笑。
这夜叶呈见到带着酒来找他的沈澜洲时便觉得他有些不对。
沈澜洲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男人的脸上毫无血色不说,眼眸也是黯淡得很。
他坐在那里的样子,直像是个行尸走肉。
叶呈楞了一下,他有心想开口问点什么,最终却只能将疑问都咽下了肚。
他喝下了沈澜洲递给他的酒。
夜渐渐深了。
乌云将明月遮挡,院子变得昏暗。
隐隐约约之间,只听到叶呈的声音。
“沈澜洲?”
“沈……澜洲?”
“澜洲……”
“澜洲,你……怎么哭了?”
不远处的医庐,苏少眠替最后一个病人开好药方,他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开始低头整理自己的药箱。
他的最后一个病人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看完病后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抬眼看着苏少眠,楞了楞,突然道“苏大夫,你怎么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