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王突然跪地道“陛下, 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万望陛下答应”
梁元帝微微皱了皱眉,定是他方才太和蔼亲切才会使得这西蜀国主得寸进尺,但他既出此言, 梁元帝也只得道“爱卿何事, 尽管启奏。”
安乐王哭丧着脸, 道“罪臣自请废去郡王封号, 谪降为候”
陛下有些嘀咕, 不得不说安乐王这步棋是一步好棋。眼下他虽然封王,但是没有封地, 又是因为亡国被封为郡王,没什么实权。这郡王的头衔也就是个空架子, 须知大梁延续的是周国律法, 国律规定为保国祚安宁, 异性严禁封王。这安乐王是他为彰显仁德, 破例封的王, 虽然没什么实权,但难免树大招风为小人所忌,能想到这一层,看来这个安乐王并没有他方才表现出来的那么没用。
梁元帝虽心下疑惑,但并未表现出来,只缓声道“安乐王何出此言。”
他沉沉的目光扫过安乐王的背脊, 安乐王被这冰凉的目光吓地一抖, 仿佛吓呆了, 语无伦次道“陛下,这很困难吗都是臣不好,臣不该提这要求”说着,他就跪下给陛下慌乱地连叩了几个头。
陛下看着他被吓的魂不附体的废物样儿,那种欺负小娃娃的感觉又上来了,只好糟心道“爱卿莫慌,只是朕心下疑惑。自古只有申请加封,还从未听过自请谪降的,是朝廷里有什么人嘴碎,在你跟前说了什么吗”
安乐王低着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道“臣以前在西蜀的时候,律法里严禁异姓封王,臣想给臣以前的伴读封王,被母后狠狠骂了一顿,她说异姓严禁封王,若是封王必然会被其他朝臣惦记,不仅于国不利,于那异性王自身也不利。母后生前要臣平安喜乐了此残生,臣不愿意别人老惦记着臣,因此臣不想当王,还是封臣为候吧。”
陛下沉吟不语。
许霁川出来道“陛下还是答应安乐王的请求吧。他和臣颇为志趣相投,可他若是为郡王,臣每次见到他还要行大礼,如此繁琐不自在,不要说是我了,就是江都城里的公子们都不敢叫他玩了,这也不利于侯爷早日融入我大梁。”
安乐王一听他不带自己玩,脸上出现焦急之色,赶紧给陛下叩头道“还望陛下恩准”
陛下一听,大手一挥便道“既然安乐王如此请求,那朕便准了”陛下心里自有其考量,这安乐王降为安乐侯也好。以后若是攻打南唐,南唐国主来到江都,一应待遇皆参照西蜀,既然西蜀国主为候,那南唐国主自然也为候,这样大梁一下子就少了两个异姓王,其余那些动歪心思的人的心思也会收敛一点,何乐而不为至于这西蜀国主,虽然看上去是个草包,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他既然在江都,料他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着暗卫跟他一段时间,若是没问题便罢了,若是发现他还有不该有的心思,便暗中将他圈禁起来。
散朝之后,陛下就让李忠叫太子殿下去政事堂议政了,许霁川刚走出太和殿,太子殿下身边的夏石就道“许公子,太子殿下着您在东宫等他。”
许霁川视线越过他,就看到穿着朝服的陆昇也在旁边候着。许霁川虽然之前顶着陆昇的名头在南厢军里混了一段时间,但他确实和陆昇已经有两年多未见面了。这两年里,陆昇不仅成婚了,甚至孩子都要马上出世了。这些都是许周氏告诉他的,他年岁渐大,而今已经过了弱冠,他哥哥在他这个年纪都有念念了,他的婚事不免成为了许周氏心里的一大念想,成日里见到就要问,许霁川不胜其烦,看到他娘亲总是绕道走。
他看到陆昇先打了个招呼,拱手道“恭喜陆大人喜结良缘哎呀,生恨自己当时不在江都,否则定要来讨杯喜酒”
陆昇闻言笑道“这有何难,拙荆马上就要临盆,到时候请你来喝满月酒,沾沾喜气”
许霁川这才道“到时候让你儿子认我做义父,我给我义子包一个大红包”
陆昇笑道“阿川,太子殿下和你这都是怎么了都要争着做他的义父,我这孩子还未出世,便有仨爹你俩要喜欢孩子,自己生去”他知道许霁川的小名叫花奴,可是如此唤了许霁川一次之后,太子殿下义正辞严地教训了他,说他俩是同僚若是叫小名太不庄重,不让他叫。太子殿下有命,他岂敢不从,在汝南时候,许霁川曾经化名阿川,自此以后他便称呼许霁川为阿川了。
陆昇入朝几年,环海沉浮学究气褪去不少,兼之长大之后,身量变长,眉目舒展,看上去竟然有些温文尔雅的样子。
两人许久未见,这些年陆昇也陆陆续续知道了太子殿下正在做的事情,以及许霁川在他的大业里扮演的角色,因此看到许霁川懒散的样子,只当他是为了迷惑敌人,便也不去指摘什么了。
许霁川和他勾肩搭背往东宫去了。
此刻太子殿下正在政事堂和陛下两人叙话。
陛下屏退左右,道“皇儿,方才在朝中当着百官的面不好夸奖你,现下就我父子二人,为父才能对你说这次西蜀你各方面都做的很好。”
太子殿下低着头,道“谢父皇夸奖,儿臣来的时候还忐忑水淹遂州那件事父皇会怪罪儿臣呢。”
梁元帝道“怎么会自古以来,统一大业哪个不是踩着累累白骨走过来的,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带过兵,打过仗,这些我都明白。正因为你在遂州立威立的好,让后面的城池胆寒,因此西蜀投降的城池才会那么多,伐蜀才会那么顺利。此次益州和谈也和为父想到一块去了。”
太子殿下道“谢父皇夸奖,儿臣是想着父皇的目标不单单只是西蜀,父皇想要的是整个天下,接下来还有南唐,若是将益州强行攻破,那造成的损失巨大,极有可能拖慢父皇进攻南唐的脚步,因此儿臣想着若是和谈拿下益州,便可以将益州的税收充入国库,天下繁华,扬一益二,若是益州税收归于朝廷,那将是我们攻打南唐的一大助力。”
梁元帝欣慰地看着自家的儿子,道“皇儿真是长大了,看事情看的长远。只是有一点,皇儿需要改改自己的性子。”
太子殿下不敢拿乔,站起来恭敬行礼道“还望父皇示下。”
陛下道“起来吧,你我父子,不必如此。”见太子殿下起身,梁元帝才道“阿宴,朝中锻炼这些年,你处理政务的能力渐长,文韬武略不要说是在我们大梁,就是放眼三国皇室,也罕有匹敌者,唯独有一条缺陷,就是在人脉上。如今你也大了,要懂得经营自己在朝中的人脉,你看今日,朝堂之上,韩绍如此诽谤于你,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为你仗义执言。这些难道不能引起你的反思吗”
太子殿下沉默良久,道“父皇,儿臣省的了,今后一定引以为戒”
梁元帝心道,他自己的儿子,难道他心里会不清楚吗阿宴虽然在他面前答应的好好的,可绝不会那样去做的。于是他语重心长道“阿宴啊,你可知今次父皇为何要将那许霁川指给你做客卿”
阿宴沉吟道“自然是父皇知晓儿子身边可用之人少,才想将他收拢到我门下,顺便拉拢许氏门阀站到我这边。”
陛下道“阿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许氏虽然门庭显赫,但此时许崇峥身死,南厢军尽归我赵家;尚书令也已经告老还乡,这许氏对你的助益终归是有限的。朕之所以让许霁川做你的客卿,纯粹就是因为看中他这个人,他虽然纨绔之名远播三国,可你看京城门阀之家强抢民女,侵占民田这样激起民怨的事情,他做过没有这个人非常聪明,他大哥死了之后,他在朝堂之上发誓用不入朝,就是为了保全他们许家,他看清楚了朕对他们许家的忌惮,为了保全家族,他才放弃入朝功名的机会,连侯位都让给了自己的侄子,就是为了让朕放心。可你看他短短时间就能将一家胭脂水粉的铺子经营得三国都是分号,这就足以证明此人之大才。我将他招揽在你身边,就是让你学学他的为人处世阿宴,你做事太过于要求完美,须知水满则溢,过刚易折啊”
阿宴点点头,道“谢父皇如此为儿臣考量,以前是儿臣考量不周了。虽然儿臣平日里和许霁川交好,也知晓他有才,但自他大哥过世以后,他就游戏人间,爷爷过世之后更是远走江湖。后来到了益州和谈,也不说正事,整日里看他与那个西蜀国君饮酒作乐相谈甚欢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还以为他早就自暴自弃了。今日被父皇一说,才晓得他是故意做出此般做派,实在是儿子浅薄了。”
梁元帝听到太子殿下如此说,虽然太子殿下说着无心,但他听者却有意了,念及许崇峥为国尽忠一辈子,最后七十高龄为国捐躯,梁元帝觉得颇对不起许家,便道“许崇峥功高,朕不得不将他只是许家如今式微子嗣也稀薄,也便没什么好担心的,朕这一朝是不能给许家加恩了,你以后对许家恩宽些就是了。对了,今日许霁川说和谈的时候你去了西蜀。”
太子殿下道“是儿子鲁莽了西蜀事大,儿臣不相信他能独自和谈成功,故此跟着他一起进了益州城,益州的种种条款都是臣定好了才示意他签订的。”他怕日后陛下对他给蜀州的条款细则不满意,将此迁怒到许霁川身上,故而有此一说。
但梁元帝显然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他道“你看那蜀国国君怎么样”
太子殿下轻蔑之意明显,道“冯太后为了保证自己大权在握,疏于对国君刘安的教导,此人软弱昏庸,胆小怕事,那日冯家诬陷冯太后谋反,要他下旨,冯家拿剑指着太后,他都不敢啃一声。可怜那冯太后英明一世,最后被冯锦堂杀死之时还在担心这安乐侯以后在大梁被人欺辱”他并未在奏章中提到此事,此时将此事告诉陛下,是为了让陛下对冯家恩赏的时候防着他们,这冯家在陛下这里得不到重用,晋王有周家自然不会考虑江都根基未稳的冯家,因此这冯家就只能投靠他了。
“你说那冯太后是被冯锦堂刺死的”
太子殿下颇有些奇怪道“儿臣在奏疏里写明冯太后并非暴病身亡,而是被逼宫死于宫中。”
陛下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冯太后也算是可怜之人啊十五岁便嫁给了当时已经四十岁的刘洪做皇后,后来成为太后之后为了巩固冯家利益,对冯家大肆封赏,结果最后被冯家逼死在宫中。对世家来说,门阀利益高于一切,区区一个女子和门阀的存亡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子殿下道“这些百年门阀真是怪物,他们根据姻亲裙带关系盘根错节,壮大利益。有些门阀势力大到朝中半数官员皆与其有裙带关系,他们有时候甚至会左右君王的意见,挟天子以令诸侯两晋百年,焉知不是因为门阀所害。”他这次来已经决定要铲除周家,只要能在陛下面前给周家上眼药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