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澄观接口道:“因为撷锦阁并非寻常闲园野舍,那连海平也不只是披芳连家的富贵闲人。”
鱼尺素疑惑道:“那他是什么人?”
羊澄观一字一顿,念出几个字:“东都独乐园。”
鱼尺素一听不禁心头大震,轻声道:“你是说衡山王……”
羊澄观又讲起两日里赴宴的各种见闻,又叫鱼尺素惊怒交加,喃喃自语道:“原来撷锦阁里的花仙,做的是这般营生……”
忽然她想起一事,问道:“你和那牡丹是从何处进的暗道?”
羊澄观将方才暗道内外的情形细细道出,鱼尺素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到香炉前,一口气吹灭了正冒青烟的安息香。
鱼尺素恨恨道:“原来撷锦阁中竟有四通八达的暗道,这几日,我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床前窥探。但任凭我使尽力气,双眼也无法睁开,想来这安息香中也被人下了药。”
羊澄观皱眉道:“自我进了撷锦阁,连海平言行举止算得上是礼遇有加。趁他对丰乐长庆楼还有几分忌惮,你不如痛快亮出身份,早些离了这是非地。”
鱼尺素深叹一口气,说道:“倘若这撷锦阁真如你所说那般龌龊,专以美色结交仕宦巨商,又勾连东都独乐园,你我当真能轻易全身而退?”
闻言羊澄观也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是澄观疏忽了,先前两位莲花仙子先后殒命撷锦阁,这阁中主人行事奸狠阴毒,断没有放过知情人的道理。”
二人四目相对,瞧着对方焦眉愁眼,半晌没有言语。
忽然,鱼尺素收回愁容,斩钉截铁道:“既然脱不了身,那我就留下看戏,看看这披芳连家到底有什么手段。”
羊澄观劝道:“这撷锦阁花神一事,不比厨下赛刀工拼火候,内里凶险异常,你我不应恣意妄为,还是尽早脱身,回京再寻法子破这铁壁铜墙也不迟。”
听他一番话,鱼尺素却难得冲他嫣然一笑:“羊公子何故变了性子,数月前,奉上剧毒的河豚给官家品尝,尺素还当羊兄不畏生死呢?”
羊澄观却被问得一脸诧异,只嘴边还余下一丝尴尬浅笑。
不等他回话,鱼尺素收了笑容,又是一副冷清疏远的模样,轻声道:“其实撷锦阁种种诡异我和桃樽早已察觉,我二人早商定,若能出得这宅院就伺机逃走。至于雪盏,也请羊兄好生照看,告知她我一切安好。”
羊澄观正欲接话,就听外面砰砰有人砸门。鱼尺素忙拉开橱门,将羊澄观推了进去,才整整衣冠,去应声开门。
刚开了一道细缝,就见一团红影使蛮力冲了进来。鱼尺素被撞得连退几步才停下,抬头一看,来者竟是那桃花仙子。就见她双眼迷蒙,眼角双颊染上了红霞,已是醉得不清,神色却趾高气昂。
那桃花仙子拢拢松垂的鬓发,斜眼瞧着鱼尺素骂道:“这个时辰了还不去睡觉,点灯熬油的做什么?”
看她借醉撒泼,鱼尺素只冷脸相对,并不回话。
见鱼尺素神情漠然,她越发怒不可遏,继续骂道:“先生给你几分颜色,还真跟那牡丹一样拿乔,当自己是官家小姐。进了这阁里,谁比谁高贵多少?过几日先生新鲜劲儿过了,有你好果子吃!”
骂完了打个酒嗝,晃晃身子,她又换了张语重心长的面孔,一字一顿说道:“我这做姐姐的,骂你也是为你好,不然最后吃苦头的还是你。先生的真手段,你还没见识过呢。前一位莲花仙子可是眼睁睁看着美酒佳肴在面前,却一口也吃不着,整个人活活饿了五天……”
鱼尺素闻言大惊失色,忙追问:“她是饿死的?”
桃花仙子正要开口答话,却被窗外飘来的一阵浓烟呛了个正着,立刻骂道:“定是那神神道道的梅花又作怪了。每日里动不动烧衣服烧书,烟熏火燎的,也不怕点了满屋子的木头!”言罢一步三扭,摇摇晃晃出了门,骂骂咧咧地向着浓烟来处去了。
将门关好,听得外面没了动静,鱼尺素才回到橱前开了门,羊澄观竟还在里头。
二人互换个眼神,羊澄观轻声说了一句:“你多加小心。”便回头进了暗道。
鱼尺素坐回窗前,凝视着烟雾袅袅,若有所思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这个花神的故事,是因为在博物馆看到了康熙爷下令烧制的十二月花神杯。
这种形制的瓷器学名应该叫“十二花卉纹杯”,第一次把“诗、书、画、印”在同一器皿上并用,每只杯上绘一种应时花卉,指代历史上的著名女性,并题上相应的诗句,惯称“十二月花神杯”,特别得康老板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