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个才父慈子孝的说完了正事, 贺芝就来了这么一出神来之笔, 以至于显德帝下意识看了眼一旁躬身侍立的张明明和他身后挂着的佩刀虎吼。
可对着面前贺芝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他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搔了搔头发抱怨道:“你说说你,长得这么像你娘做什么?打都不好下手。这要是换成你三哥, 嘿。”
显德帝当年在乡下经常被太后打得满山跑,自然也不觉得老子打儿子有什么。诸位皇子里,又以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贺朱挨打的次数最多, 经常父子两个话不投机就是一番棍棒开导。
倒不是显德帝不疼爱这个唯一的嫡出皇子, 只是因为他是外貌身型最肖显德帝的一个,小牛犊一般结实又耐打,格外的心宽皮厚,许多道理讲不通却是一打便悟。而显德帝对着如此肥壮的儿子也少了许多担忧顾忌,下手便痛快许多。陈皇后倒是屡屡为此事同显德帝争执, 更有两回气急之下挠破了显德帝的脸, 可贺朱自己浑不在意, 陈皇后也无可奈何, 只能随他们去了。
而贺清屏与贺芝则是年长些的皇子里挨打最少的两个。贺清屏是因为自幼身体虚弱, 生的足足比同岁的贺朱矮了一头, 贺芝却是因为从小生的太好。
用显德帝当年酒后失态的话来说, 如意生的那般娇,哪个当老子的舍得打?像贺朱从小就知道六弟撒娇才最灵验,而他撒娇只会吃到老拳。
等贺芝也长到了跟兄弟和属臣子弟打架殴斗的年纪, 一样是破了嘴角磕了油皮这样的小伤,落在贺芝脸上便格外的招人心疼些,显德帝便顺理成章理所应当一般从轻处置了。毕竟臣下怒气冲冲的告状说皎花似的六殿下打得他们儿子满身是伤,就是比不得熊似的三殿下打了人家儿子来的令显德帝信服。
想想自己曾经安抚几家臣子,拍着胸脯说等老六长大了就好好打几顿长记性,显德帝摸着自己新蓄的美髯就有些心虚,不由又瞪了贺芝一眼:“就会给你老子找事!一看就是从小揍的太少!”
一听就是虚张声势,贺芝动动腿换了个舒适些的跪姿,便面无表情的抬眸,不甚恭敬的瞄了显德帝一眼,不冷不热顶了回去:“您要是舍得,儿子这就给您补一次?打完了您别忘了给我找媳妇儿。我欢喜了阿斓这么多年您跟母妃都无人为我主张,要是再丢了,我就去寺里敲木鱼,您顺便连养儿子孙子的钱都省了。”
说到这里贺芝就分外怨念。他傻,他愚笨,他心悦阿斓却懵懵懂懂一无所知,可他父皇母妃都是过来人,竟然还能欢欢喜喜把阿斓嫁了,差点把他坑死。
显德帝看着贺芝那副不忿的混账样子气得肺都疼。这小兔崽子刚进门的时候跪得那个板正,规矩又乖巧,真是叫他这当爹的欣慰感动到快要落泪,谁知一转眼就原形毕露,还是那么副惫懒模样,十足十的逆子。
再一想贺芝当初百般讨好卖乖想要领差事去北边那几日的光景,显德帝就觉得征伐逆军都比养儿子来的轻快。
“可是文若不想让女儿嫁到咱们家,你明不明白?老二惦记斓丫头闹了一头灰,你还嫌老子的脸丢的不够?”
显德帝想起贺清屏当时干得那些事儿就觉得一张老脸挂不住。这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他一个没读过书的大老粗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看中了村口秀才家的姑娘就跟个黄牛一样给人家卖死里气种田打猎,而不是仗着兄弟多力气大上门抢人,结果圣贤书教出来的儿子却偷偷在背后捣鬼,想着坑人家嫁女,真是丢尽了老贺家的脸。
林相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儿子这事儿显德帝心里当然不会痛快,可老友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幼爱若掌珠,不想让娇娇的女儿受婆家的气也是人之常情。谁养的儿子谁自己知道,天底下顶顶尊贵的身份自然也都是一等一的傲气,到时候小夫妻吵闹不休都不肯低头,他也不会撇开儿子反向着儿媳。与其为此伤了多年的兄弟情谊,倒不如就顺了林家的心意。
想着贺芝打小终究比贺清屏那混帐明理懂事的多,显德帝难得耐心的劝了他一回:“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男欢女爱?你见过哪个大丈夫从小跟在媳妇后头打转的?连打谁都是斓丫头定的吧?人家拿你当弟弟呢。听老子的话,不然你这辈子雄风都振作不起来,说不定哪天还要被舅哥们套了麻袋一通好打。”
可惜这一番慈父心肠贺芝却半点没体会到,他甚至趁着显德帝不注意挑了挑眉,全靠一腔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才没把心里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
毕竟贺芝面圣之前都听说了,雄风第一振作的父皇到如今已经有许多日进不去蒹葭宫的大门,而皇后娘娘那边嫌弃他不懂风雅,赏花作画从来不肯让他多看一眼——这事儿后宫里也不是什么秘闻。
两相比较,也就是后宫女眷的娘家兄弟无人敢殴打主君,才叫他占住了便宜。
这些话贺芝不敢说,可不意味着他会乖乖听话。他只是狐疑的看了显德帝一眼,拧着眉头问:“您就为这些不同意?”
显德帝这会儿说的口都干了也没觑着空子开口让贺芝带他去蒹葭宫,闻言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然呢?老子多少折子看不完,朝里多少事要吵,管你取中哪个媳妇,又不是跟老子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