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离梧将竹简慢慢放在案头, 也不说话, 只等姜秀润再继续说下去。
既然开了头, 人已经站在了奈何桥上, 便有豁出去一切的坦然了。
姜秀润咬了咬牙, 半低着头接着说道“在下, 其实还有个本名叫姜秀润,是波国王的大王女”
说完这一句,书斋里一片安静。
姜秀润半抬头偷眼去看凤离梧的反应, 却发现他表情肃杀地看着自己,便赶紧又低下头。
好半响, 凤离梧才开口道“君可是有喉结的”
姜秀润闻言, 赶紧扯下了自己贴附在喉结下的假皮,恢复原本纤细柔美的线条。
可是凤离梧冷着眉梢, 接着道“解开外衣”
说实在的,姜秀润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冷冰冰的太子殿下会叫自己脱衣
她先前可是笃定了太子其实有些好男色, 可是这一刻, 却是不那么确定了
凤离梧的目光瘆人, 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场。事已至此,再无回头的余地,姜秀润咬牙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夹袄, 露出了里面裹得层层叠叠的围布裹胸。
那布很厚实, 缠绕了也不知多少圈, 小心翼翼的缠绕方法, 只让脖颈下的肌肤露出一小片,白莹莹的有些晃眼。
凤离梧半垂着眼眸,倒是印证了那秦诏没有撒谎,那等子厚布可不是几下子能撕扯开的,秦诏当初在恭房看到的,也仅止于此
于是他又冷冷道“穿回去吧。”
原来太子只是印证自己是否撒谎,姜秀润暗松了口气,赶紧合拢上了夹袄。
席案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你的胆子倒是大,敢在大殿上当着大齐的皇帝撒下这种弥天大谎。前些日不是修习了大齐的律法了吗自己定个罪责吧”
依照齐律,姜秀润这等子欺君之罪便是立刻午门切脑袋,不会留着过夜吃断头饭的。
看着凤离梧并非震怒的模样,姜秀润觉得自己或许有一线生机,当下眼泪不用挤便惶然流了出来,以膝抢地,扑在太子的案前,哽咽道“我当时不想入宫以色事人,才一时错想犯下重罪。最让我心里不安的是,太子您如此爱才重贤,我得太子的错爱,感激涕零之余,心内一直惶恐,总是觉得对不住殿下的拳拳之心,更是不敢说出实情,失了殿下您的爱重。”
说到这,她用衣袖擦了擦涕泪,从怀里掏出了那布条递呈上去,接着哽咽道“不知那刘佩狗贼是如何知道了我暗藏身份的隐秘,今日竟然使计传信,要邀约我见面他这般做无非是想要挟我于殿下不利,殿下待我如此厚重,我怎么能做出那种狼心狗肺的事情便是豁出去与殿下袒露实情,也绝不跟他见面”
说完这话,她复又跪倒在了凤离梧的脚边。
刘佩乃是凤离梧的心腹大患,自己虽然隐瞒身份在先,可是主动承认,并指出刘佩的狼子野心,或许能让太子感念,进而放自己条生路。
这便是姜秀润左思右想打定的主意。
可是凤离梧压根没有伸手去接那布条,只冰冷道“少傅这般,是在跟孤邀功请赏吗你拿了孤与父王全当了傻子,戏耍了这么久,现在又在表白忠心,你觉得孤该赏你什么”
姜秀润的冷汗,从进书房起就没退下去过,跪得双膝发麻都不敢动上一动,只咬着牙道“戴罪之身,不敢请殿下的赏,只是希望殿下看在我对殿下一片赤胆忠心的情分上,饶恕我的兄长。他是个文弱之人,原是不管事的,我这般大胆妄为,也是让他日夜寝食难安,奈何顾念亲情才没有告发我我愿戴罪立功,明日赴约去见梁使,将潜伏在洛安城里的贼子们一网打尽”
凤离梧这时倒是从席上站起了身,淡淡道“请王女跟孤走上一趟吧。”
当姜秀润随着凤离梧一路驱车来到了刑部天狱时,心都缩紧了,她没想到太子竟然片刻都不肯浪费,直接亲手将自己送入了天牢中昔日的幕僚之情竟然半点都不顾念据说人进了天牢,就没有半个是完整抬出的,在被砍头前,都是要遭到严刑伺候
所以她下了马车时,腿都有些发软,差点踉跄扑倒在地。
太子的大掌一把钳住了她,淡淡道“少傅小心则个,不然一会的路,更不好走。”
等入了天牢,在镣锁叮当,囚犯的鬼哭狼嚎声中,凤离梧带着她来到了正在刑讯囚犯的刑室。
那墙壁上挂着几个人,袒露的胸脯上满是烙铁的痕迹,其中一个的耳朵似乎缺少了一块,汩汩留着鲜血,只有气无力道“我招我招是有人用了金,指使我们哥几个阻拦太子府的车马,再见机行事,将带着布条的石子扔进了车厢里。可可是那布条上写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啊”
刑讯官举起烧得通红的烙铁逼向另一个挂在墙壁上的犯人,那个说话明显带着梁国口音的人带着哭腔道“我先前已经说了实情,我只是个经商的,是有人逼迫着我带了布条入城,雇佣乞丐行事,那布条邀约的是何人,我实在是不知啊大人饶命,莫再烙我”
无论他如何哭喊,那烙铁依然压在了他的胸前,只伴着凄厉的惨叫,一股子烤肉的味道弥散在了屋室中。
姜秀润再也承受不住,面色一白,不禁冲到角落里呕了起来。
她此时全已经明白,就在自己左右挣扎着是否坦白时,凤离梧已经掌控全局,秘密命人拿下了潜伏在洛安城里的梁国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