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雨果然是停了, 苏桃是真的服了这周半仙, 庄稼人嘛, 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苏桃对他那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样子, 周牧野还是挺受用的。
苏桃是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昨儿晚上发生的事的,毕竟昨儿晚上闹得挺大, 总有个邻居什么的,总是听到了一些墙角的。
第二天一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苏桃找了一圈, 发现赵老师在窑厂干活, 脸上没什么表情, 手上卖力地铲泥,一旁魏义军团团转,让她不要忙。
苏桃走上前去, 小心翼翼地喊她, 赵美兰回头看苏桃, 她眼睛里全是血丝, 看起来是一夜没睡。
苏桃心里堵得慌, 她知道,虽然仇金喜作孽无数, 但赵美兰这心里肯定不好受,听说是赵老师亲自带着支书他们去捉奸的。
赵老师这个人, 一直都是挺要强的,要她撕开伤口摊别人面前, 这真的是要了她的命。
长痛不如短痛,苏桃心底里是绝对支持她这么做的。
赵美兰勉强笑了笑:"你来了啊。"
苏桃拉住她的手:"赵老师,你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的,歇会儿吧。"
赵美兰就跟不会累的机器似的:"我把这泥铲好,马上就好。"
苏桃一把拉开了她,带着她出了窑厂,往西边小河边走去,坐下来的时候,她就看到赵美兰红了眼眶,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桃子,你不会笑话我吧?"
苏桃摇摇头:"不会。"
"那么个烂人,当我下定决心和他断了,不知道咋回事,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苏桃坐在地上,下巴靠在膝盖上,看着滢滢的小河,低声道:"赵老师你是为什么难过呢?"
赵美兰又刮了一下眼角,低头笑笑:"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是怕别人看我笑话。"
一直在这小村庄长大,怎么可能会不惧流言呢?苏桃可以理解她。
"那些都是愚蠢的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是他的错。"
"不管是嘲笑还是同情,我都不想要,桃子,你明白吗?"
苏桃的心颤了一下,她好像懂,甚至,赵老师更加不想要的,应该是同情,她要强,别人的同情反而会是一把扎在她心上的利刃。
"我明白,可,事已至此,赵老师,你不能回头了。"
赵美兰双手抱着一只腿,笑笑:"从我去彭支书家叫他,我就没想过要回头。"
赵老师明事理,有原则,苏桃知道,她不会回头了。
她自顾说着话,仿佛身边没有倾听者:"我活了这么久,忍他也忍够了,我之所以忍这么久,那会儿我们刚结婚,冬天,家里真是穷得揭不开锅,唯一的一碗粗粮粥,他总是留给我吃,树根树皮的,他是吃了不少,我当是还债了,应该是够了,应该是还上了。"
苏桃心里更加难过了,从前,他们之间,或许也是有爱情的,可随着平淡无味的岁月更迭,男人的心就变了,随着他手上的权利变大,他的心就野了。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赵美兰呼了口气:"我现在,就想让丫头们跟着我过,大屋是他的,要是要了丫头们,大屋可能就要不下来,还得找地儿住。"
苏桃这还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呢,一时反应不过来:"啊?"
这怎么突然就转了话题,赵老师适应能力真的是太强了,她都跟不上趟了。
"哦,那个你要是没地儿住的话,就先住我家吧,牧野又打了一张床,西屋能住的。"
赵美兰拍拍她的手:"桃子,谢谢你啊。"
苏桃有些不好意思:"赵老师,对不起,我一直盼着你离婚,但从来就没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那个男人,再烂,那也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他们之间,也曾经是有过温暖岁月的,她……
赵美兰摸了摸她的头:"我要谢谢你,你给了我勇气踏出这一步,女人要自强,不能靠着男人,日子过不下去了,那就分开,我赵美兰离了谁都能活,都能好好地活。"
苏桃被她鼓舞,赵老师若是生在城里,定会是个人物,现在也不迟,她的人生,以后一定会非常精彩的。
天晴了,大太阳晒足一整天,场地上就干了,傍晚的时候,周牧野他们在场上扬灰,把麦穗里的一些杂料给扬掉。
苏桃打算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羊肠小道西边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垂头丧气的,不是他们的大队长又能是谁?
仇金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苏桃跟前,板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你是谁派来搅乱我们花溪大队的水的吧?你不把水搅浑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苏桃:……
这人偷人怎么还有理了?是她苏桃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偷人了吗?
她笑笑:"队长,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仇金喜暗自咬牙:"苏桃,我知道,我们之间之前是有一些不愉快,但是,一码归一码,你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知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是在作孽你知不知道?"
苏桃差点忍不住笑了:"队长,你这就是欲加之罪了你知不知道?你去问问别人,毁这一桩婚的人,到底是谁,作孽的,到底是谁。"
"是谁?"
"是你仇金喜大队长自己,你背着赵老师做过多少龌龊事,你心知肚明,这会儿你还来找我,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又是什么?"
仇金喜恼羞成怒了:"我不和你说这些了,就当是我做错了,行吧,这样,在这大队里,美兰最听你的,你就当是帮我的,替我去说说情,我记着你的大恩呢。"
苏桃想,竟然让她去说情,这仇队长真是慌不择路了。
"我尊重赵老师的决定,队长,你要是不稀罕赵老师了,你就让她自己过日子,你要是以前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丁点的时间稀罕过那个女人,你就该成全她。"
说完,直接走了,仇金喜倒是在那愣了一会儿,好像在想苏桃的话。
一边是家家户户把麦子拉到场地上扬灰,空气中满是麦香的气味,另外一边就是烧麦梗的烟糊味,麦子割完之后,剩下的一截梗点了火,连绵烧掉,然后往田里洒种子,差不多一个月,也就是六月份,秧苗就长出来了,然后再把秧苗分株插好,就等着秋收了。
苏桃头上戴着凉帽,跑到自己场地上,周牧野已经扬完灰了,这会儿正用推杆把成堆的麦子推开来。
苏桃跑过去,周牧野停下手上的活看她:"你怎么又来了?家家户户都在扬灰呢,呛着你。"
苏桃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手巾:"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这毛巾上,我浸了点水,一点都不呛。"
说完,又拿出另外一条,给男人扎在了脸上:"有什么是要我做的吗?"
周牧野想,真的是没什么要你做的,小姑奶奶你回家待着就成了。
"今天没什么要你做的,明天大约要去公社,大麦要去公社脱壳,然后压成麦饼,给猪吃。"
"那可得多弄点,咱家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