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则心知,这位内侍并非嘲风,他们也是老熟人,也不必装模作样:“这不是事情有变嘛,劳烦您走这一趟。”
黄内侍倒是没所谓:“小人受娘娘差遣,本是份内应该,只是娘娘倒是大发雷霆,说世子爷实会折腾人,又不好好待乡君,这样三番五次叫人生气,皇贵妃娘娘倒是埋怨您好几句。”
谢怀则一点都不害怕:“娘娘看着我长大,便如同我的长辈,骂我两句我便听着,哪有跟长辈分辨的。”
“世子爷做的这出,可得遮掩一二,皇家多个上了玉牒的乡君本也不算什么,可您毕竟已有正妻,此事若宣扬出去,您让宗室女做妾,即便是个不姓赵的,不过一个外来的没根基的有恩之女,难保对您名声有碍。”
谢怀则面色沉沉:“我做这事,就没想着要遮掩,原先是我不对,想的岔了,委屈了她,她该得的,不应横加阻拦,让她恨我。”
“世子此事做的不智,不智。”黄内侍接连摇头,他虽是宦官,却跟着皇贵妃,也算是见惯了勾心斗角,起起伏伏,皇贵妃身为先帝嫔妃,不得已出家为女冠那几年,他见识的也多。
谢世子此前强压着不让皇贵妃封赏,现在又封赏,可封赏来封赏去,还是叫人家做妾,不过是个缓兵之计罢了,皇贵妃在宫中气恼,气恼的便是,谢世子实在有些狂妄,妄图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中,任由自己掌控,就好像卫姑娘孟姑娘,都是没有灵魂思想的傀儡。
可越是紧紧地想要抓住流沙,失去的就越快。
谢世子太年轻气盛了,不懂这个道理,当初直接让皇贵妃封那卫姑娘,皇贵妃和陛下出面让世子立她做正妻,谢家便是不喜这个儿媳妇儿,也会捏着鼻子认了,况且不娶清流世家的女儿,也不过是名声上不大好听,皇贵妃很喜欢这卫姑娘,愿意给她做靠山,有这么一尊大佛在背后,实际的好处不比个祖上进了太庙的破落户来的强?
可谢世子不听,不愿放人走,非要另娶旁人为妻,迫这卫姑娘做妾。
说句实在话,这根本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现在又后悔,抬举卫姑娘,那孟姑娘还是正妻呢,又把孟姑娘往哪里放,此事做的实在不妥,刀切豆腐,却没两面光,两面都切烂了。
可谢世子这么虚心受教的模样,却让黄内侍不好说什么:“娘娘嘱咐了,以后好生待那卫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你可要提个匾?”谢怀则回来,便看到卫婵懒懒的趴在栏杆上,望着水波,依旧在发呆。
倒是红砚几个,已经玩了起来,拿着鱼食逗弄池子里的胖锦鲤。
“提匾?”
“上面写着乡君府或是卫府?”
卫婵默然,忽然问他:“还嫌这么做不够招摇吗?整个京城都知道你谢世子神通广大,抬举了一个妾室做乡君?一个妾有诰命,以后要如何跟主母相处?”
谢怀则顺势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往回缩:“我怕什么,你舍身救了皇贵妃娘娘,这是对皇家的恩,皇家岂能不报。”
“皇家要报,早为何不报,非要等到现在,你谢世子首肯了,才舍得报答?”
谢怀则一点都不觉得脸上火辣辣,反而蹭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腹:“如今我们有了孩儿,你说的对,不能不为孩儿考虑,此后余生几十年,难道都要你怀着怨怼留下?如今你有诰命,自然能自己养自己的孩儿,不必叫孩儿认别人做母,你不喜欢关雎院,就搬来这里住,岂不更好?”
“恩,那就搬来这里住吧。”卫婵依旧不咸不淡,哪怕是这样的园子,这样的美景,也不能引起她万分之一的兴致。
她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孕倦怠的,谢怀则圈着她的发尾:“缺什么少什么,就让人出去置办,或者吩咐双喜跟家里铺子的掌柜们说一声,他们自会办妥。”
卫婵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被谢怀则搂着肩头,靠在自己怀中。
“还想走走,还是再呆一会儿?”
卫婵摇摇头:“呆一会儿,此处阳光很好。”
“好。”
“临近冬日时,我要护送广宜公主去和亲,许有一两月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
卫婵本来昏昏欲睡,此时却惊醒了:“送亲,为何由你去?”
卫婵并未发觉,此时周围已经没什么丫鬟小厮了,只剩他们两人在安安静静的叙话。
“我是暗中护送,陛下另有任务交给我而真正送亲之人,就有赵雪芙的亲爹靖江郡王。”
卫婵睁大眼睛:“这,这公主和亲,让她亲爹相送,这不是,不是……”
卫婵不敢编排陛下,谢怀则却摸摸她的发梢:“不错,这正是杀人诛心,皇贵妃生下小皇子,陛下都大赦天下了,此子乃是陛下不惑之年唯一的儿子,陛下想要直接立太子,被左相和几个言官拦住。”
“左相?当初在骊山,左相夫人不是还来寻过老夫人,戏谑过你跟他家小姐的婚事?左相也是后党的人?”
谢怀则摇摇头:“此人既非帝党也非后党,这就是个摇摆不定的老油条,而且他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陛下唯一的儿子,自然当得太子之位,但小皇子年纪尚幼,早早立太子,恐折了福寿,也引来有心人觊觎,陛下虽然作罢,却不甘心,此事乃后党挑拨,陛下早就想来个杀鸡儆猴,这靖江郡王和敬仪将军便成了送亲的对象。”
“既是和亲,为何不选春暖花开的时间去,选在冬日,岂不舟车劳顿,路也不好走。”
“羌奴一到了冬日会有白灾,那时牲畜大批大批的冻死,不然怎么会频繁下来劫掠打草谷,和亲车队里,公主的陪嫁中,是有粮草的。”
卫婵想了想,倒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就窝在家里,哪也不去。”
“现在倒是聪明些了?”
“你跟我说这些又不是无的放矢,皇贵妃获救,那些刺杀的人没能杀了皇贵妃,反而让她产下小皇子,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是谁坏了那些人的好事吧,我又出去招摇,岂不惹人注目,小皇子已经生下,早晚都是储君,后党也不过是日渐式微,难保那些人愤恨至极,害不了皇贵妃,便拿我这个蝼蚁出出气呗。”
谢怀则哈哈大笑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居然还在她鼻尖亲了两下:“我就知道,你最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