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隐之见姐姐哭笑不得,手指指着自己好几回,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由得瞥了慕容定一眼,慕容定笑的乐呵,恨不得杨隐之再多出点洋相,怎么可能会出手相助,他在一旁看够了笑话,面对杨隐之求助的眼神,眼睛都瞥着远处的杨柳枝。
突然他笑了声,“哟,这么巧,元夫人来了?”说着他含笑斜睨了杨隐之一眼,“你的那位美人来了。”
杨隐之顿时脸色涨红,对慕容定的调侃有些手脚无措。他虽然对男女之情有些迟钝,但并不是完全没知觉,更何况还是被拿来开玩笑。
“姐夫莫要开玩笑了。”杨隐之低声道。
他说着往慕容定之前所看的方向看了一眼,远处娉娉婷婷一抹倩影,身着飘逸宽大的襦裙,头戴帷帽。帷帽上的轻纱垂下,只是脸面前的那面被撩起,春风一来,白纱轻飘。
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令人神牵梦萦。
“元夫人曾经帮过我,姐姐,我先去和元夫人打个招呼。”杨隐之看着清漪。
清漪自然无不可,“去吧。”
杨隐之望了一眼,犹自等着看好戏的慕容定,抿了抿嘴,转身去了。
慕容定等杨隐之走远了,嘴里嘿了一声,“这小子是心里不服气呢,不然怎么见着元明月来了,就想着过去?”
清漪抬眼瞥了他一眼,慕容定打了一阵的猎,还杀了一头野猪。换了别的人,早就累的恨不得找个地方喘口气,但是他到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八卦。这精力这体力,清漪简直要给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了,十二郎也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真觉得元夫人上回帮过他。若是美碰见也就罢了,碰见了难不成还装作看不到?”清漪提起手边的酪浆壶,给自己和慕容定倒了一杯酪浆。
酪浆乃是羊奶发酵而成,加了蜂蜜,往外飘着一股股淡淡的甜香和奶香。清漪起初喝不惯这个,到了现在每天都要喝几杯。
清漪抿了一口,往之前杨隐之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杨隐之已经走到了佳人面前,两人站着交谈几句,然后一块在原野上慢慢踱步。
“其实这也挺好的。”慕容定一只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你那弟弟可真是迟钝的可以,哦,也不该说是迟钝,就是在这事上够无情的。一般那种甚么都没有经过的小娘子,恐怕根本不能拿下他。他又是那种直话直说的性子,到时候传开来,恐怕都没有几个敢喜欢他了。”
“噗!”清漪险些一口酪浆呛在喉咙里,兰芝见她低低咳嗽,马上送来手帕等物。清漪拿着手帕轻轻擦拭嘴角。
“好了好了,他年岁还小呢。不着急。”清漪嗔道。
慕容定琥珀色的眸子望过来,“你是说真的?有些郎君在他这年纪,都儿女双全了,他还是这样懵懵懂懂的,你真的不担心?”
清漪一愣,抬头看他,“这事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吧,妻子是和他度过一生的人。还是他自己喜欢才行。不然和丞相和贺楼夫人那样的,简直能害死人,十几年就是相互折磨,最后死都要对方不好过。挺没意思。”
她眉头蹙起,拿过团扇,轻轻在胸前拍着。团扇送来的清风里,夹杂着浓郁的花草清香。
慕容定想了一下慕容谐和贺楼氏,还有慕容延和段朱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两对儿,不管那一对,都是闹得天翻地覆的。朱娥倒是改了性子,和慕容延暂时过得不错。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慕容定就不信她是真的改了。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也罢,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建功立业,这事嘛,也算不了甚么。”慕容定说着,面上露出意得志满的笑来。被清漪一眼乜了过去。
那目光如同清泉,清澈又冷冽。慕容定当即打了个一个哆嗦,他马上改口,“当然在我心里,宁宁的事也是重要的。”
清漪这才回过目光来。
抬回来的那头野猪被庖厨剖腹扒皮,沥干血水,大卸八块,而后裹上厚厚的酱料香料,加在火上烤。
野猪肉的香味飘远,引得不少人暗吞唾沫。
慕容定叫人把杨隐之叫回来,结果杨隐之一带二,把元明月也一块带了过来。清漪和元明月有交情,慕容定也和京兆王没有任何交恶的地方。多了个客人自然并无不可。
主客几人下来喝酒吃肉,顺便聊天,其乐融融。
清漪体力没有慕容定那么好,又是骑马又是射箭,完了还受了一场惊吓。野餐之后,人就有些恹恹的,没多少精神。慕容定见状,也没有了继续玩乐的心思。令人收拾收拾返回长安。
长安大道上,慕容定和杨隐之骑马在前,清漪的马车在后。
正走着,一人骑马迎面而来。马上人捡到慕容定身着鲜丽衣袍,骑着高头大马,好不威风。顿时脸色就变了。
慕容定自然也看见了对面的人,他一笑,“哟,六拔来了?”
“大都督很快活嘛。”慕容延脸色不好,他看了一眼两人身后,捡到一辆装潢豪华的马车,马车四角垂下的流苏上还各自带着一块玉璧,拉车的马的卢当在阳光下,金光发亮。
“托六拔的福气,我今日还的确过得很快活。出去打猎的时候,亲手宰杀了一头野猪。那猪肉烤起来,味道甚是不错,你要是喜欢,待会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慕容延面色越发不好,慕容定吃肉喝酒,还带着妻子出去游玩。分明是一件不记得了自己还有个婶母刚刚过世。他们的关系都还没有脱离五服,哪怕只是做样子,也该在脸上做全吧?
“不用了,我还在守孝,不可食荤。”慕容延拒绝。
慕容定一听,面上露出几丝惊奇,“六拔,我们鲜卑没有汉人守孝的习惯。而且阿叔早就命令下人把丞相府里头的缟素全部都去了。”
慕容定句句都往慕容延的心窝子里扎。虽然韩氏没有在丧事上苛待贺楼氏,但是慕容谐却不耐烦府邸内还有贺楼氏的痕迹存在,人才下葬,后脚就马上把一切缟素全部去掉。恨不得将贺楼氏存在的痕迹抹个干干净净。
慕容延岂能不知?
他拳头攥紧,额角爆出一段青筋。
慕容定望见,面上笑的更加欢畅,“六拔,既然是学汉人那一套,就学个透。汉人守孝,可不是不食荤就算了的。做儿子的,还要戴孝三年,在父母坟茔旁扎庐居住。既然守孝了,自然得诚心诚意才是,快去叫朝廷免了你的职位,老老实实在婶母旁边住个三年,对了,还不能洗面漱口,不过这样日子别说三年,我看你半个月都过不下去吧?”
“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慕容延怒目而视。
杨隐之见慕容延眼底隐隐约约有血色浮动,知晓慕容延此话并不是只是嘴上威胁,而是想要来真的。
“姐夫。”杨隐之忍不住出声提醒,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手臂不自觉的移向自己腰间的环首刀。
慕容定抬手,回首笑望了一眼杨隐之,而后回眼过来,故作惊讶,“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做出来就知道了。你说是不是,巨鹿公?”说罢,仰天大笑,双腿一夹马腹,直接带着人绕过慕容延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从身侧绕了过去,慕容延双目血红,手掌松开又握起。来回好几次,才将心中翻腾叫嚣的怒意给压下去。
他狠狠吐出一口气来,直接向前。
现在的紧要的事,不是和慕容定争那点点的口舌之利,而是要解决现在在府邸里头那个女人。
慕容延心思转过了好几回,拜访了几个慕容谐手下的老将。带到天色都快要擦黑了,才返回丞相府,人还没到门口,只是在道上,就看见门口集聚了一群人。丞相府有丞相府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可聚众。
他眉头蹙起来,打马过去,见到那些人都是府邸中的家仆,更加疑惑,他喝问,“尔等在这里作甚么?”
家仆见着慕容延来了,纷纷下拜,“大郎君,大事不好,这韩夫人自己收拾东西带人走了!”
慕容延一僵。
慕容定和清漪这会是手忙脚乱。韩氏回来的没有半点征兆,几乎是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就过来了。和她一块过来的还有好几车的行李还有服侍她的奴婢。
以往韩氏想孙子了,或者是有事回来。都是小住几天,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
可怜清漪拆了头发躺下还没多久,就被叫起来,慌慌忙忙一阵穿衣打扮。赶过去迎接韩氏。
清漪到的时候,韩氏已经坐在内堂上了。她看到清漪过来,伸手招呼清漪坐下,“看你脸色不好,怎么回事?”
清漪笑道,“只是今日陪六藏出去,有些累到了。多休息就好,不碍事。”
韩氏闻言看了一眼坐在手边的慕容定,慕容定这会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两个女人一同看向他,他才眼睛动了动,“阿娘怎回来了?”
韩氏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还不准我回来了?这地方原来就是我的家,我回来还不行了?”
慕容定急了,“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慌慌忙忙解释,“我前几日听阿叔说,他有意娶你……”
清漪顿时也把目光放在韩氏身上。
韩氏听后,面上淡淡的,她面上露出几丝疲惫来,在一旁伺候的卫氏马上往她身后塞了一个隐囊。韩氏整个人靠在隐囊上,这一路紧绷的身子骨才轻松点。
“嗯,这事你阿叔也对我说了。所以我才回来的。”
此言一出,慕容定和清漪对视一眼。
此事清漪不好开口,但是慕容定却没这个忌讳,他吞了一口唾沫,“怎么了?阿娘?”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嫁啊娶啊的,不嫌臊得慌。”韩氏摆摆手,和赶苍蝇似的,“再说了,我要是真的想要嫁他。当年就可以排挤走前头那个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