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霓裳全然不懂地望着她,然而这毕竟是周满的私事,她并无半点解释之意。道法已传,修行全看自己。
周满只对她道:“你能修成什么境界,我无法知晓。但倘若你下次来找我,我希望你已经为我制了一件与绮罗堂没有半点干系的法袍。”
这不是第一次与周满接触了,她对周满的行事风格已经略知一二,那就是绝不做没有回报的事,哪怕这一点回报再小。一件新的法袍,只是她需要的新的回报。
赵霓裳若有所思,但很快便道:“霓裳必当办到。”
只是在她将要出门时,周满看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多点了她一句:“道心最贵是自在。不必凡事都与他人相比,他人即是深渊。”
从周满房中退出,那薄薄的几页纸揣在她袖中,却仿佛有沉甸甸的重量;只是周满先前那几番话,回荡在脑海,却好似有比这几页纸更沉的重量,让她整颗悬着的心,都慢慢坠落,踏实下来。
周满无法知道赵霓裳最终能领悟多少,但她自问该说的都说了,等对方人一出去,这件事也就在她心中放下了。
她只将先前金不换给的“广厦千万”铜钱、鹿骨扳指,连那绘制了桃木细锥符咒图纹的两页纸,一并排在桌案上,思索起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次日参剑堂,一如剑夫子所言,休沐回来后,便开始真正学剑。每人都可取自己的剑来,演练先前所学的剑招剑式,而剑夫子将会一一指点。
只不过一大早,大家都站在参剑堂外面后,剑夫子捋着他那把乱糟糟的胡须,左看右看,数了一遍,终于没忍住问:“怎么少了一个,谁没来?”
周满站在前方,考虑片刻,便出列道:“回剑夫子,是王恕没来。”
剑夫子怒道:“他不学了?”
周满道:“剑夫子误会,是休沐这几日他身上有伤病,恐怕要将养几天,没有办法前来学剑。”
剑夫子顿时皱起眉头,心道这才几天?
只是既是人病了,也实在无法口出恶言。
他只能摇摇头,叹一口气:“病秧子,真是够呛……”
早在参剑堂试剑那日,大家伙儿便知道王恕身体是什么状况了,如今忽然告假,实在不值得奇怪,所以并未多想。
唯有金不换,怔愣了一下,觉得不对——
泥菩萨多病不值得稀奇,可为什么是周满为他告假?
而且,她说“休沐这几日他身上有伤病”,“伤”和“病”可不是一回事……
这几日来他都为陈寺身死的事奔波忙碌,对泥盘街其他地方有什么事发生却是无暇顾及,此刻心中不免笼上一层阴影,生出几分疑窦。
剑夫子教大家练剑,过得半个时辰便有休息。
金不换见周满坐在了参剑堂前的台阶上,便想趁这点空隙,走上前去询问。
不料周满远远瞧见他,竟轻轻冲他摇了一下头。
金不换眉头微蹙,看向周遭,那宋氏兄妹与陆仰尘都立在近处,便明白她是怕人多口杂,于是思虑片刻,收回了脚步,并未再有上前之意。
周满总是谨慎的。
病梅馆中那一场刺杀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她心中有自己的怀疑,是以才示意金不换不要前来询问,只怕打草惊蛇。
此时众人皆在歇憩。
她便将目光往宋氏兄妹身上投去:宋元夜似乎有些郁结沉默,宋兰真却在同陆仰尘交流剑道,面上竟是一点异样也看不出来,似乎陈寺之死与小剑故城城门口吃亏,都未能使她烦忧着恼,实在算得“逢大事有静气”。
会和她有关系吗?
周满眸光闪烁,想了想,竟直接从袖中取出那绘有桃木细锥符咒的两页纸,一副深思模样,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待得休息时间结束,剑夫子回来时,她便将这两页纸与剑鞘一块儿随手往地上一放,起身就向其他人走去,好像这两页纸全然不要紧似的。
宋兰真与宋元夜、陆仰尘二人都立在台阶上方,从上面下来时,正好从这两页纸旁边经过。
宋元夜心事重重,压根儿没看见,直接走了过去。
陆仰尘看见了,但本身不精研符箓之道,只当是谁符箓课上所绘下的图纹,并未留意。
只有宋兰真,不经意一眼扫过去,目光便停留下来。
她先是为这符咒图纹所吸引,接着才看见纸上压着的剑鞘。
是寻常铁剑的剑鞘,青霜堂的形制。剑门学宫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佩剑,这里会用青霜堂铁剑的人只有一个……
宋兰真抬头,向周满看去。
可没想到,这时周满竟然也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隔空撞上。
宋兰真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异样。
只是宋兰真走后,周满面上的神情便莫测了几分——不是她。
此剑狭长,通体青绿,剑身上自然地延伸出许多兰叶图纹。
金不换道:“此事必须查清,否则遗患无穷。”
青城派那位跟他不对付的霍追,一早就觉得她今天整个人都怪怪的,不由担心:“余秀英,你没事吧?不会是昨天打架输给了我,今天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吧?”
霍追:“……”
金不换满腹疑问,已憋了一整堂课,此刻下学,自然不再忍耐,径直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