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一眼就看到了她要找的苦慈竹:一共有三段陈列在架上,从下往上的长度,依次是一尺、二尺、三尺。尤其是三尺的那一段,通体墨绿,竹质坚如铁、润如玉,竹节处呈现出淡淡的银色,一圈一圈犹如银环,均匀地排布在竹身之上,正是苦慈竹中的第一品!
再看一眼价格:三百五十灵石。
百宝楼的东西既明码标价,就没有任何讲价的余地,周满既选择来这里,当然也没想过要讲价,扫一眼价格便半点也没犹豫地将这一段苦慈竹取到了自己手中。
她直接到柜台付账。
那掌柜的长得白白胖胖,一脸和气,只管收钱,看也不看客人一眼。
周满先付过了苦慈竹的灵石,又拿出六十枚灵石来,只问:“楼上炼器房还有空着的吗?我想赁一间,两个时辰。”
这时那掌柜的才抬了一下头看她,但也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并不给人不舒服的窥探之感。
他道:“炼器房分上中下三等,客人给六十枚灵石是要中等炼器房两个时辰?”
周满点了点头。
掌柜的便收了灵石,取出一枚圆圆的写有天干地支的号牌来,递给她道:“客人从那边上三楼,自便即可。”
百宝楼既称是“百宝”,自然是什么东西都卖,什么服务都有。除了炼器房之外,还提供炼丹房、符箓房等等,房内皆备有一些基本的器具甚至炼器需要的真火。修士若在百宝楼买了材料,又暂无合适的地方,便可赁了一间上楼炼制;若是愿意,炼制出来的东西品质也不错的话,下楼还能直接卖给百宝楼。
当然,周满穷得叮当响,没有什么能卖的。
她拿了号牌,便上了三楼,准备趁热打铁,制一张苦慈竹弓。
云来街最大的细香楼内,陈寺已经对着面前的美酒佳肴,坐了有快半个时辰,可金不换依旧迟迟未来。
他难免有些不耐烦:“已经过了有大半刻,姓金的什么时候才能来?”
旁边一名从人惶恐道:“郎君替您查那一批沉银箭的下落去了,要在蜀中走三四个宗门,最新传回的消息是说有了一点眉目,但恐怕还要劳您多等一会儿。”
陈寺便冷着脸把酒杯扔在了桌上。
自打夹金谷一役回来后,伤势虽已经修养完全,可他心性中的戾气却多了不少,一是败于那神秘女修手下的耻辱,时时令他煎熬;二则久久查不到人的踪迹,又使他在少主小姐面前抬不起头来,有负深恩,对那神秘女修自然是越想越恨。
陈寺没有一日不想将此人抓到,一雪前耻。
他自己查了一阵毫无成果,眼下虽厌恶金不换失约,但他那边既有眉目,也只好将这一口气忍了。
陈寺实在不想坐在这里干等,干脆交代一声,便下了楼去,顺着街面往前走。
没多时就看见了前面的百宝楼。
这就是宋氏的生意和势力进入蜀州所遇到的最大障碍了,他忽然起了心,走进去,想要随便看看。
此时正好有一名身着玄衣、头戴幕离的女修从楼上下来,朝门外去,同他擦肩而过。
陈寺本来也并未在意。
只是当他脚步转到炼器材料区域,忽然看见那原本放置了三段苦慈竹的架上只剩下两段苦慈竹时,便蹙了一下眉:苦慈竹当然有许多用途,但看这架上苦慈竹的排列方式,最顶上的那一段苦慈竹该有三尺以上——
最适合制弓!
而这个品质的苦慈竹,所制出来的,绝非一张凡弓!
自从开始追查那神秘女修,陈寺满脑子都是弓箭的事,一沾到与此相关的东西,便会进入一种敏感过头的状态。
大海捞针查人,自然是什么线索都不该放过的。
陈寺直接回头问那掌柜:“这苦慈竹是刚才那名女修买走的吗?”
那掌柜的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暗中皱眉,却道:“忘了。”
百宝楼一向有操守,不随便泄露客人的事。
陈寺一听就知道这掌柜的分明记得,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冷笑一声,也不多话,径直出了楼去,对着不远处的细香楼吹了一声哨。
立时就有一行小十人来到他面前。
陈寺直接下令:“即刻封锁小剑故城各处城门,给我查一遍今日都有哪些修士进过百宝楼,尤其是一名玄衣戴幕离的女修,若是见到,决不能将其放走!”
从人一听,不禁有些迟疑:“这是在蜀中地界,并非神都,直接封锁各处城门,会不会……”
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然而陈寺现在越想那名女修越觉得可疑,尤其是对方戴着幕离明显害怕暴露身份,必然有鬼。
宁杀错,不放过。
他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又是不是会冒犯到蜀中这边的势力,只冷冰冰道:“我等只查那女修,若没问题自然放行,即便是西山那边来人,又有什么好怕?不要浪费时间,即刻去查!”
一行人再也不敢多言,连忙召集人手,奔向四处城门。
云来街旁一处暗巷里,周满藏身于阴影之中,看着那一行从人急急忙忙奔去,不多时便听街上的修士议论纷纷。
“宋氏查人?”
“城门封了现在不让出去吗?查个女修?”
“强龙来压地头蛇了,有意思……”
……
周满炼制好苦慈竹弓从楼上下来,便撞见了陈寺。陈寺虽没见过她真容,可她却一眼认出了陈寺,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出得百宝楼便立刻藏身于暗处,观察外面动静。
这时听见陈寺下令封城,一颗心当真是迅速往下沉去。
只为了夹金谷一役之耻,为了那一罐丢掉的碧玉髓?
这陈寺现在与疯狗有什么区别?
周满现在当然可以去掉幕离,立刻寻找藏身之处,甚至可以躲去若愚堂,无非就是冒一点让孔无禄那边怀疑的风险罢了。
可观陈寺这封城都要查人的架势,分明是不查到就不罢休……
阴魂不散!
而这等封城抓人、赶尽杀绝的世家手段,看了又是何其眼熟?
她想忍,但一股邪火憋在心里,当真是越忍火越大,手中暗将那一张新制的苦慈竹弓扣紧——
从来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既要找死,谁也救不了。
将所有后果都考虑过一遍,周满先取出韦玄上次给的那枚王氏独有的清光戒,压在腕间备用,然后便提了弓,犹如鬼魅一般,非但没找地方躲藏,反而在黑暗中跟上了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