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我坚定相信二郎的人品。”
唯恐这个棒槌发飙,李元嘉赶紧解释,并且不得不说出违心之言。
在这个妻弟面前,即便他贵为亲王也毫无地位可言……
李元嘉主动给房俊斟酒,问道:“这个太尉你是否接受?”
房俊叹了口气,道:“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些道理我岂能不懂呢?然而这些并非我低调谦虚就能避免,所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一身功勋、满腹才华藏也藏不住,必然要遭受嫉恨。”
这话很嚣张,毫不符合淡泊谦逊的价值观,但李元嘉却丝毫不觉得过分。
这就是房俊今时今日的地位,整个大唐朝野上下最为耀眼瞩目之存在,才华、能力、功勋、地位每一样都是上上之选,这样的人怎么谦逊、如何低调?
李元嘉道:“但还是要先言辞恳切的辞让两会,然后再勉为其难的谢恩,多少也能减少一些非议。”
这就是主流价值观,谁都知道你在做样子,但必须得做,杨坚当年恨不能将周静帝弄死自己坐上皇位,却还是得在逼着周静帝颁布禅位诏书之后三辞三让,才“勉为其难”的临朝称帝、改元建隋。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事情如何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就是儒家思想。
房俊却不以为然:“何必呢?却之不恭啊。既然陛下要捧杀,那身为人臣自当为君分忧,有一个做好箭靶之觉悟,干脆直接领旨、谢恩,让那些弹劾都来得更为猛烈一些吧。”
晋升太尉而已,又不是他当真心存反意,所谓的弹劾动摇不了他的根本。
先在这个位置上做几天,等到文官弹劾席卷如潮之时,再“诚惶诚恐”请辞,给李承乾晾在那里。
毕竟他这个所谓的“太尉”与那些心存篡逆的权臣不同,是陛下“
实心实意”非要给他的,一意孤行连劝谏都不听,到时候他顺势请辞,下不来台的只有李承乾。
“英公有何反应?”
这是房俊最为关注的一点。
以李勣之资历、实力、地位、功勋,毫无疑问的“当朝第一人”,没人能够凌驾于他之上,所以他一贯予人的形象便是“谦逊、低调、不揽权”,因为无论他再是怎么低调、谦逊,都不可能有人爬到他的头上。
可现在有了。
哪怕这个所谓的“太尉”只是个虚衔,可那也是三公之一的太尉啊!
多少人死后获赠一个三公的虚衔都算是极尽哀荣,更何况是活着的时候加以此衔?
别管反噬如何严重,这都是不折不扣的最顶级荣誉,大抵也仅次于文臣死后谥号“文正”、武将死后谥号“忠武”了……
李勣不可能不在意。
李元嘉想了想,道“英公没怎么说话,但脸色有些难看。”
房俊就笑道:“果然是个装模作样的,太宗在时,便整日里做出一副淡泊名利勉为其难的做派,可等到我以军制改革相邀,一番做作之后也加入进来,现在更是被陛下一个‘太尉’直接破防……崖岸自高如英公者,也不能免俗。”
以李勣之城府,能够被看出“脸色难看”,这就足以证明其内心活动之剧烈至无法掩饰之地步。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面对如此殊荣,谁又能当真无动于衷、风轻云淡呢?
没有谁当真能够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说到底,无论伪装得如何清高,都是名利场中打滚的俗人而已……
李元嘉皱眉道:“你还笑得出来?英公可不是刘洎那些人只能在一旁叫喊弹劾,他若心中不满,你就得焦头烂额。”
所以说陛下此举等同于阳谋,一个“太尉”就将房俊放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凭白树立起无以计数的敌人。
而当李勣这个“朝中第一人”也不满,那麻烦就大了……
房俊给李元嘉斟酒,两人碰了一杯,反问道:“如果英公也是做样子给人看呢?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端着,很多时候就显得有些虚伪。”
李元嘉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叹气:“你们这些人当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我自诩还算聪明,可与你们一比,跟傻瓜也没什么两样,唉。”
这朝堂之上真真假假,何者为真、何者为假,如何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