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束手待毙,否则‘逆贼’之恶名将加于己身,遗臭万年!”
“夫人,请率领吾等坚守城池,誓死不降!”
堂内气氛陡然热烈,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翟六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面对左武卫的猛攻,双方战力之差距显而易见,全军上下已经生出胆怯之意,肯定有不少人认为干脆投降,反正都是大唐军队体系,只要安氏覆灭、安元寿授首,大家自然摆脱绝境。
所以她必须激起士气,将左骁卫与安氏一族捆绑一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否则用不了几天,番和城就将不攻而破。
“诸位放心,左武卫固然强悍,但我们也无需与他们野战,只需坚守城池等到大帅搬来援兵,围城之厄自然立解。”
满堂将校愈发信心倍增,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夫人放心,吾等定然死守城池,等待大帅归来!”
翟六娘脸上挂着微笑,心思却很是沉重。
裴行俭忝为安西大都护,如今驻扎甘州主持“吐蕃战略”,只在乎河西乱不乱、岂会在乎安氏之生死?惟愿番和城能够僵持日久,一旦左武卫久攻不下致使整个河西有混乱之虞,裴行俭才会向长安弹劾程咬金,房俊才能出手予以制止。
还是要看番和城能否在左武卫狂攻之下守得住。
说到底,她后悔当初长安兵变之时未能及时劝阻安元寿,若非安元寿不安于凉州一隅梦想着依靠从龙之功调往长安进入权力中枢,何至于有今时今日之后患?
以安氏经略河西两百年之底蕴根基,以及入唐以来之功勋,说一句“与国同休”绝非妄言。
结果一时之贪欲造成今日之恶果,十几代人辛辛苦苦缔造之家业遭受灭顶之灾,稍有不慎便要一朝覆灭、烟消云散。
河西,从来都是华夏文明之胜负手、王朝兴盛之风向标,举凡能够控制河西诸郡,皆乃历史之上繁盛一时之帝国,而若河西之地陷于胡虏之手,王朝必然衰弱、元气不足。
河西安,则关陕安,而中原安矣。
当气吞万里、横扫六合的大汉衰败崩颓,其后三四百年之间内乱频仍、外族入寇、中原陆沉,名城大邑尽遭焚毁,名流民众惨遭屠戮,汉家衣冠挥泪南渡。
“秦川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
中原山河变色、华夏罹难之际,孤悬西陲又安定富足的河西走廊,便成为中原百姓的避难乐土,文人士族汇聚于此繁衍生息,延续着汉家文明。
当年西魏文皇帝宇文泰因泉水甘冽而将张掖更名为甘州,此地便与姑臧城一起成为河西重镇,商旅繁华、文化昌盛、人口众多。
……
今日连天大雪、道路阻塞,往昔繁华昌盛商旅不绝于途的甘州也好似停滞下来,整座城池隐没于风雪之中,商旅绝迹、集市罢停,唯有一队队兵卒在风雪之中往来巡梭、维护治安。
衙署之内,裴行俭弯腰从水缸之中舀了一瓢水倒入水壶,而后转身将水壶放置于燃得正旺的火炉之上,这才搓搓快要冻僵的双手坐在书案之后,眼睛看了一眼窗外。
大雪纷纷扬扬落满了庭院,几株树木的枝桠在寒风之中呜呼哀鸣,棉门帘子被风吹得不停晃动。
吐出一口气,拿起毛笔批阅公文。
“吐蕃战略”经兵部发起、由军机处核准,投入庞大的人力物力,攸关往后数十年间大唐与吐蕃的地缘关系,极为重要。然而自试行以来却屡屡出现偏差,尤其是论钦陵自行其是、悍然发动对吐蕃的进攻,导致“战略”之中挑动噶尔部落与逻些城两虎相争自相残杀的那一部分几乎彻底失败,这让裴行俭忧心忡忡。
很显然,论钦陵不甘于遭受大唐之控制沦为“鹰犬爪牙”,禄东赞即便身处大唐兵锋威胁之下依旧不甘臣服。
吐蕃局势很是混乱。
炉上水壶呜呜作响,裴行俭起身将水壶刚刚提起,棉门帘被人从外头掀开,一蓬风雪侵袭而入。
苏良嗣从外走进,恭声道:“启禀大都护,安元寿求见。”
近日大雪,不良于行,还未启程赶赴大斗拔谷。
裴行俭愕然,下意识反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