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被她这话激起了狠劲儿,手上又加了半成力道,那老妇一个看字没说出来就又成了嚎叫,这回眼泪都出来了。“放手放手。”
顾婉站直了,轻轻把人一掼,那妇人往后直退了三四步才靠在她自己那辆装满萝卜白菜的三轮车上站稳了。
她左手拖着自己被伤着的右手腕,嚷嚷道“打伤人啦,外地人欺负本地人啦,你们给我看着她,别跑了,我这就找巡逻的公安去,我等着政府给我做主。”
顾婉并不担心,只是头一天做生意碰上这么个混不吝的,也是晦气得很。冷笑道“你只管去,口口声声b市人,你可真丢b市人的脸,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是你动手在先,我不过是正当防卫,说到哪也占着理。”
这一年,b市防卫是外松内紧,这里闹得这么大,不等那妇人去找,就有巡街的公安闻声来了。
“怎么回事谁在闹事儿”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公安,穿着派出所的制服。
老妇人是个嘴皮子厉害的,见着公安就跟见着亲人一样儿,霹雳叭啦一通说,自然是捡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把事情讲了,只喊着让公安为她做主。
那公安听完什么也没说,只看向顾婉。
顾婉道“这位大娘没说她一上来就要让我给腾位置,我不同意她就撸袖子要扔我的货物,我只是为了护着我的东西拦住她而已,旁边的大叔大娘们可都是见到的。”
那公安听了,去看旁边摆摊的人,被他视线扫到的都垂了眼,在这一条街上混口饭吃,并不想因为不相关的人得罪老妇人那样难缠的。
老公安是分管这一片区的,也常在这条街面走动,看到这里心里就有数了,对那老妇人道“这条街面可没有固定是谁家的,你处事不当人家是正当防卫,也没什么好说的。”
转而对顾婉道“正当防卫也注意个手上轻重,伤了人有理也变没理了。”
顾婉笑道“您说的是,就是我天生力气大,握住大娘的手还真是小心又小心了,真用了力气的话她可不能还有精神闹腾,大娘往后别上赶着招惹我,自然相安无事。”
言下之意,你自己要撞上来我也不会客气,顾婉脸上笑着,说的话却是含了警告。往后少不得在这条街上摆摊儿,今天不把人震住了,还不得见天儿应付这种麻烦。
老公安一把年纪了,又是这么个职业,见过的人形形色色,看人自然有他自己一套。
人都说相由心生,老妇人看着就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主,小姑娘倒是生得乖巧,这会儿露着爪牙也没让人觉得反感。刚才各教育了一句,这事就算揭过了。
老妇人见他敲打两句就走了,哪里甘心,突然大声叫道“公安同志,你得查查她户口,她口音一听就不是咱b市人,可别是哪里混进来的敌特,不是敌特没准儿也是盲流。”
那公安皱眉停下了脚步,这年头,敌特可是顶要命的帽子,头些年文革闹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里边真正有问题的人多少,又有多少是被人寻私攀咬的,他心下对那老妇人就生了几分厌恶。
当着这么一街的人,那妇人这么喊他也不能不管,转身黑着脸喝道“瞎嚷嚷什么呢,凡事讲个证据,有你这么张嘴就给人扣敌特帽子的吗”
说完,转向顾婉,语气倒是温和许多。“小姑娘,是b市户口吗”
顾婉冷冷的看了那老妇一眼,回那公安道“公安同志,我现在住在三里胡同,丈夫是现役军人,我是过来随军的,只是房子暂时还没分下来,目前住在我丈夫战友的房子里,一应手续都办得妥妥当当的,您可到街道办去查。”
众人一听,这还是军属啊。
有个六十多岁的大爷就站了出来,指着老妇人骂道“我站在这儿从头瞧到尾,你一把年纪了蛮不讲理欺负人女娃子,没讨着便宜就给人扣敌特的帽子,这小姑娘还是军人家属呢,军人在前线保家卫国,自己的妻子在后方被你这样受他们保护的人欺负污蔑,你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一有人站出来,人群中附和的声音就越来越多。
老妇人涨红着一张脸,强辩道“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国家的安全出一份力,看到值得怀疑的人就该举报,这有什么错。”
那大爷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居心你自己清楚,我们看得也清楚,要摆摊就安生摆,不摆摊就赶紧走人,别丢咱们b市人的脸。”
老妇人对着顾婉还能倚老卖老,对着这比她还大十几岁的人可横不起来,再加上这会儿人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友好,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扔下一句“我惹不起躲得起。”
推着她的三轮车往胡同靠里一些的位置去了。
老公安见她消停了,对顾婉笑笑,道“小姑娘不错,拥军爱军,做军属是件很光荣的事,我叫冯继民,往后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以往东三里派出所找我。”
顾婉没想到只是说了自己是军属,竟得到这许多维护,心下又是感动又是自豪,对冯公安点了点头,道“那可谢谢冯公安了。”
冯继民笑着走了,顾婉又对刚才出声维护的大爷和其他人道了谢,老大爷摆摆手,只说了一句“我儿子也是军人。”
六点多钟,陆陆续续有挎着篮子来买菜的人,顾婉的野鸡也有人问价儿,因着禽类肉类都紧俏,她的东西一小时不到就都卖完了,拿着手上的十三块六毛钱,顾婉心里热乎乎的,觉得往后的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秦志军给了她很多钱,可那些钱是他这些年卖命拼杀换来的,她根本不舍得花用。如今她自己能赚钱了,想着秦志军衣箱里清一色的四季军装,想着过两天去给他买身衣裳,下回看他时给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