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海升,你最近看没看《文艺报》上面的那篇文章?”
“你说《文化的根》吗?看了。”
“对,就是那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胡冬的语气夸张,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的意见和想法。
查海升看着对方,意外于他的愤慨之强烈。
见查海升面带疑惑,胡冬说道:“你没看出这文章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它提倡文学要扎根民族文化,其实无非就是看到这几年国内文坛逐渐趋向西方现代派文学,想扭转这股风气。
可问题是我们现当代文学的西方化不是从这几年才开始的,自五四以来便是如此,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对传统的反叛吗?
再说了,你看它里面的那些言论,看起来忧国忧民,高瞻远瞩,可又具体肯定了哪一种民族文化呢?全是些暧昧、自我矛盾的用词与句子。
我们的民族文化要是真有那么多优点,就不会被西方压在头上这么多年了。
到现在,还不能正视我们与西方国家在文化方面的差距,这不能不说是我们中国文学的悲哀。
林朝阳那种人,搞这种为没落文化当‘守陵人’的操作我倒是不意外,从《棋圣》我就看出他这人端的就是民粹主义那碗饭,一文贼也……”
胡冬一边吃着饭,一边骄横恣肆的大放厥词,很符合这个年代一些愤青大学生的形象,本来他抨击《文学的根》这篇文章,查海升的表情还只是尴尬。
这尴尬一方面来自于他觉得《文学的根》没有胡冬说的那么不堪,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心中非常敬重林朝阳。
等听到胡冬的抨击从文章上升到了个人,查海升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任由胡冬说下去了,正打算针对胡冬的言论驳斥他几句,却听见旁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这声突然的响动吓了周围人一跳,查海升和胡冬扭头看过去,只见陶玉墨柳眉倒竖,粉面含煞的站在那里瞪着两人。
查海升暗叫一声糟糕,刚才他的注意力都被胡冬吸引住,没注意到陶玉墨就在两人不远处。
胡冬看着陶玉墨的表情并没有在意,还打算拉着查海升继续说话,这时陶玉墨开口了。
“你骂谁是文贼?”
她的声音清冷又伶俐,气愤之下多了几分激昂。
胡冬再次扭头看向陶玉墨,这质问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胡冬认识陶玉墨,知道她是查海升的同事。
“我说我的观点,没碍着你这位女同志的事吧?”
陶玉墨眼神锐利,“碍着我的事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背后这样中伤别人?”
胡冬嗤笑道:“我这叫中伤?我只是评论而已。你要是喜欢林朝阳,那是你的事,但不能强迫我们都喜欢,我发表点自己的意见怎么了?”
查海升站起身对胡冬说道:“胡冬,别说了。”
他又对陶玉墨说道:“玉墨,胡冬他只是情绪激动,爱发表意见。”
陶玉墨冷笑一声,“海升,你现在可真是变了,我劝你还是少接触这些文学流氓!”
胡冬自诩面对女同志表现的还算大度,但陶玉墨对查海升说的一句话却让他破了防。
“你骂谁是文学流氓?别以为你是个女同志就能信口雌黄!”胡冬站起身愤然道。
见对方被激怒,陶玉墨心中升起一股快意来。
“怎么?我只是评论了你们这种人一句,你怎么就恼羞成怒了?”
“你这叫评论?你这是侮辱!”
“对事不对人叫评论,对人不对事叫侮辱,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你刚才是怎么说的?你就是用这种双重标准来做人的?你这样的,也配叫大学生?”
陶玉墨伶牙俐齿,两句话驳的胡冬哑口无言,他强自辩解道:“我刚才只是一时激愤,你骂我‘文学流氓’难道不比我说的难听?”
“你说的是激愤,我说的却是事实。张口闭口就是女人和酒,生殖器不挂在嘴边不会说话,随意歪曲事实构陷与你们意见相左的人,不是流氓是什么?”
胡冬怒极发笑,“真是个胡说八道!我说什么是我的自由,总比那些虚伪的卫道士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好!”
陶玉墨满面讥讽之色,“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不如你这个满口女人和生殖器的性情中人是吧?当真是可笑之极!
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一个嘴上都是男盗女娼的人,却要用道德的标尺去苛待别人是卫道士。
当真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
陶玉墨与胡冬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查海升被两人晾在一旁,他的劝说根本不起作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两人的争吵吸引了大量的学生围观。
听了好一会儿,这些学生也听明白了两人争吵的原由。
陶玉墨的气势咄咄逼人,可句句说在理上,有许多学生都赞同她的想法。
不过这年头诗人在大学校园里是有着强大的光环和滤镜的,胡冬的“自由”论和他所表现出的那种反叛传统的特质也赢得了不少学生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