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太后这一日心中很是舒爽,卧床也不卧了,一大早就起来梳洗穿衣打扮,她年纪还不算大,如今也不过就四十出头,虽说因为心胸不阔朗而生了几分病相,好好一捯饬还是能重现几分宠冠后宫的美艳风姿。
今天她偏偏什么都往庄重华贵里打扮,下定决心要在气势上给言怀瑾一个下马威,先前派人好不容易从永山弄来的药方,就是为了搞清楚言怀瑾身上的毒到底治好了没有,众说纷纭的她心里也有点没底,结果拿去太医院给心腹的几个太医看过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得懂那药方,难道他真的遇到医圣王有才了?
这么一折腾就到了午膳时分,言怀瑜先轻车简从地晃了过来,他这些年虽然明里暗里和太后两个人别苗头不知道多少次,双方都恨不得对方早死早超生,表面上倒是一直非常和睦,什么时候都是母慈子孝的模样,这回也是,坐下来和和气气地互相问着近况,再劝诫一番要好好休养莫要操劳过度,就听到外头的宫女唱道“慎王驾到”。
太后江怜雪也有十年不曾见过言怀瑾,此时看他一身赭色四爪九蟒朝服,英姿挺拔往殿中一站,配上那张斯文俊逸的脸,哪里有半分病色,直叫殿门口守着的宫女们都羞红了一张脸。
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他也不下跪,只行云流水地弯个腰给自己行礼,说些“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的套话时面无表情毫无半分敬意,心里越发憋闷,偏偏怎么都找不到借口发作。
就这么各怀心事地用了一顿沉闷到地上落根针都能吓死人的午膳,总算撤了宴席该叙叙话了。
江怜雪也不是全无准备,端起茶盏用杯盖拨了拨茶叶,看一眼坐在下首的言怀瑾,道:“若是哀家算得没错,慎王今年应当也二十有三了吧?”
言怀瑾自打进了这个殿脸色就不曾缓和过,这会儿也实在是不乐意搭理她,便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不知在宫外头,可曾行过冠礼了?”
“行过。”言怀瑾斜了一眼言怀瑜。
言怀瑜顿时心领神会,一脸微笑地替他说道:“皇兄是在大乘寺的住持方丈那里行的冠礼,因而不曾邀约外人。”
江怜雪便又道:“既然已经行过冠礼,便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慎王若是有了可意的女儿家,可要早早打算起来,莫要不上心呀。”
这话听着好像当真是做母亲的在操心孩子的婚事一般,言怀瑾却全然不领情,江怜雪是个什么性子他还能不知道吗?
只是这般晾着她又着实不像样了些,想了想,他便又回了个“哦”。
江怜雪看他这油盐不进不理不睬的样子也是气闷,然而话还是要说完,索性也不装相了,放下茶盏道:“翻过年来,陛下也到了弱冠之年,该物色起人家准备大婚了,巧了慎王也正好回京,哀家就寻思着,不如就开一次宫中采选,也好为你们两个好好相看相看。”
言怀瑜闻言,脸上的笑容连一丝都没有崩,依旧温温和和地说道:“叫母后操心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呢……”
“哐啷”一声。
还不待言怀瑜说完,言怀瑾手边的杯子就落到了地上,脆生生地响,他人也顺势抚着心口喘了喘气,仿佛一副病弱的样子,道:“望太后见谅,当初那场大病至今不曾痊愈,此刻又忽觉不适,容儿臣先行告退。”
说完还不等江怜雪反应,站起来头也不回就往外走了。
“哎,你——!”看他这摆明了遮掩都不遮掩一下的装病行径,江怜雪气得想跳起来打他,偏他走得快,眨眼就没影了,对着一脸笑模样地过来安抚她的言怀瑜她又不好发作,只得甩了甩袖子,道,“总之采选的事,下个月哀家就张罗起来!”
言怀瑾走出太后宫中,片刻不停地带着仪仗回了东宫,直到踏入自己的寝殿,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光是看着那张脸,他都忍不住想一巴掌扇过去,哪里又乐意应付那妇人。
想想日后要做的许多事,还有这空落落的偌大宫殿,只觉得来了还没有多久,就开始怀念永山别院里那些清静舒心的日子,还有阿弯那张明眸皓齿叫人一见便欣喜的脸。
她随着景川侯夫人先行回京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这个小没良心的连封信都不曾派人送来。
好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