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为了让儿子娶媳妇吧?”
“他儿子不是死了吗?”
“听说是跟着船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记得他女儿桂英一直在家里养病啊。”
“谁知道呢,说是养病,我很久没看到她了。不知道卖身得了什么脏病,也许死了偷偷埋了都不知道咯。”
“咿,照这么说,这病还会传人?你看看石新飞手上那些斑……”
听这些路人的谈论,方小唯不由想到那位长满黑斑的姑娘,难道她就是桂英?
石新飞满脸气得通红,蹲下来,又狠狠揍了王志章一拳,打得他牙齿都崩了一颗。他嘲笑道:“你厉害,你最能,之前天天卖什么生子丸,结果自己反而生了一个怪物!”
王志章嘶哑地大喊一声,扑上去,和石新飞厮打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吵闹声惊动,药铺后面小布帘一掀开,双头姑娘福珍出现了。
“啊……啊……”
她慌乱地围着他们叫喊,可是又无能为力,两个清秀的头颅都流下了眼泪。
这时,王志章被石新飞一推,撞到了王福珍身上。
这个双头姑娘顿时撞到了后面的柜子。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骨折声,那可怜的姑娘软软地躺在了地上,不再动弹。血从她的脖子下漫出了浅浅的一汪,染红了她苍白的脸颊。
四周顿时安静了。
“福珍……?”
“福珍,你别吓我啊。”
“你睁开眼,看看爸爸,啊?”
王志章跪了下来,他颤抖着托起她两个小小的头颅。只是无论哪一个头颅都紧闭着双眼,显然已经没有气息了。王志章嘴唇颤抖着,眼睛怔怔地流出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王志章又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凄怆而悲凉。
王志章半张脸流满了血,又哭又笑,涕泪横流,十分骇人:“好啊,死了好啊,你也算解脱了……”
王志章摸着王福珍的头发,把死去的女儿凌乱的头发理顺了,小心地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他也不理会石新飞去哪儿了,自顾自地说着:“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
他表情痴痴呆呆的,似乎神魂也跟着女儿走了。
药铺外的村民们见这样的惨状,竟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散开了,里面夹杂着几句“解脱了”“少了一个赔钱货”这样的话。
而闹出人命的石新飞就这样默默消失了。趁着王志章失神的时候,他混入人群,逃之夭夭了。
人群中,谈凤一握紧了方小唯的手。
他们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手指冰冷的温度。
这个山村里的一幕幕,都仿佛是荒诞至极的戏剧,让他们生不出一点置身其中的真实感。
夜,又一点一点,慢慢地压在了天空上。
回到小楼,对下午的事情,方小唯和谈凤一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阿琴早早地准备好了晚餐。
费安雪最晚下来。她披散着头发,打了一声呵欠。
方小唯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一点发烧。方小唯把感冒药给她。吃完饭后,费安雪乖乖地吃了药。很快,困意涌上了她的双眼。她提前说了一声,回房睡觉去了。
大家都吃完饭后,方小唯把下午买的药水放在了桌上。
她知道阿琴会去收拾。
深夜,方小唯做了一个梦。
王志章扭曲的脸出现在了梦里。
他在给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灌药。
那个女人拼命地摇着头,王志章捏住她两边的脸颊,黑色的药汁顺着女人蜡黄的皮肤蜿蜒而下,染黑了衣服。
喝吧,他说,喝了就能生男孩。
方小唯想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似乎变得无比巨大,如同全知全能的神一样,看着眼前这个场景。
王志章把药汁都灌入了女人的嘴里。
女人打碎了那个空碗,她趴在床沿上,想呕出来,却没有成功。
一滴,两滴,被褥渐渐被她的泪水沾湿了。她一边流眼泪,一边摸着肚子,神色却一片漠然。
……
方小唯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却没有醒来。
在她们房间的门外,有一道拉长的人影经过。
然后,门缝里出现了一只偷瞄的眼睛。
……
天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
雨声淅淅沥沥,让本来阴凉的臧巽村变得更加寒冷。
远处传来了鸟的鸣叫,而那凄厉的鸣叫声,又似乎像是女人的哭嚎,阴冷冷地渗进了所有人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