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帝驾崩了。
太子早已立下, 虽然这三年善王似乎深得惠文帝赏识, 但太子文有内阁大臣范玉林支持, 武有锦衣卫指挥使魏澜拥护, 宗亲中则有端王无条件拥立,在惠文帝驾崩之后,太子萧琢顺利接替皇位,成了新的帝王。
三个月后, 先帝下葬,虽然国丧要持续一年, 但宫里该册封的也要册封起来了。
萧琢做了皇上,最先册封的便是薛太后、皇后、太子妃。
薛太后升太皇太后、太子妃封皇后朝中都没有异议,但萧琢要封母亲魏浅为皇后时,遭到了太皇太后一党的反对。
太皇太后整六十岁了, 活的还算精神, 她反对萧琢封母,理由是先帝在世时惩罚魏浅禁足, 至死都没有收回成命,足以证明魏浅德行有亏, 不配封太后。
太皇太后娘家宁国公府早因六子案没落了, 现在支持她的都是丽太妃、善王一党。
就在萧琢决定力排众议坚持封母时, 魏浅派人请他过去。
萧琢面沉如水地去了。
魏浅还住在翊坤宫。
这三年翊坤宫十分冷清, 宫里的奴仆也裁减地只剩寥寥几个,倒像是一座冷宫,如今正值盛夏, 烈阳炙烤着大地,翊坤宫里竟然依然令人觉得冷。
萧琢暗暗握拳。
少时他恨惠文帝,也恨魏浅这个生母,后来他理解了他们各自的苦衷,萧琢只是从恨变成了无感,不恨也不敬,他们做他们的皇帝皇后,他尽职尽责地做自己的太子,直到惠文帝广纳后宫,萧琢才对魏浅有了一丝同情。
范蘅进宫后,母子之间多了一道桥梁,尤其是萧承邺出生后,每日听范蘅描述魏浅如何疼爱他们的儿子,萧琢对魏浅的芥蒂越来越浅。
萧琢真正接受了魏浅做他的母亲。
但萧琢已经习惯了母子之间淡然如水的相处模式,他不知该如何让母亲知道他已经接受了她。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萧琢都要封母亲做太后,与他共享荣耀。
“儿臣拜见母后。”
自从魏浅被惠文帝禁足,这是母子俩第一次单独见面,萧琢一身龙袍,直接跪到魏浅面前,俯身叩首。
魏浅一身白衣,长发垂背不施粉黛,看着面前年轻的皇帝,魏浅眼睛湿润起来,双手扶起萧琢道“皇上起来吧。”
萧琢站了起来,高大挺拔的他,比魏浅高了一头。
魏浅要仰头看儿子了。
萧琢示意宫人退下,他身边的大太监从外面带上了门。
萧琢扶母亲坐到椅子上,他继续跪了下去,垂眸道“母后,儿臣不孝,承邺出生后,儿臣才明白当年母后的为难。”
魏浅笑道“都过去了,还提那些旧事做什么,现在你好好的,娘就满足了,快起来说话。”
萧琢不愿起,抬起头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封您为太后。”
魏浅叫他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她摇摇头,笑容恬淡“娘知道你孝顺,但娘不想再做什么太后,不瞒你说,当初娘答应先帝进宫只是为了给你一个嫡长子的身份,这十几年,娘在宫里唯一的安慰便是能时常见到你,除了这个,这宫里没有任何令我欢愉之人之物。”
萧琢更加自责了,母亲以见他为乐,他却从来没有给过母亲一个好脸。
萧琢再次磕头,久久没有起来。
魏浅离开席位,双膝跪到了儿子面前,她扶他起来,抱着他的头道“明珠,娘对不起你,让你小时候受了那么多委屈,娘也知道你不怨娘了,这样娘就很知足了。娘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娘一点都不喜欢这皇宫,为了你才强迫自己困在这里,现在你翅膀硬了,有绵绵跟承邺陪你,娘很放心,所以娘想再假死一次,一个人去外面游山玩水。”
萧琢震惊地看向她。
魏浅是真心的,她三十九岁了,前面十五年她是魏家的大姑娘,中间的十年她藏在暗处守着儿子,后面的十四年,她是惠文帝的皇后太子的母后。她生了儿子,保护他平安长大是她的责任,现在她做到了,儿子再也不需要她,魏浅便想离开皇宫,只做她自己。
“明珠,”魏浅轻轻地摩挲儿子俊美的眉眼,仿佛这是永别,“娘与先帝的情分早断了,死后也不想再与他相见,等我为先帝“殉情”后,大臣们绝不会反对你追封我为太后,届时你将我的空棺与他合葬,既全了我的体面,又报复了先帝。”
萧琢不舍“儿臣还未尽过一天的孝”
魏浅笑道“你答应娘这个要求,便是最大的孝,否则我闷闷不乐地住在宫里等着你来请安,那样算是你在孝顺娘吗”
萧琢低下头。
魏浅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安慰道“好了,下午你得空了带绵绵、承邺来看看我,就当是道别了。”
她态度坚决,萧琢无可奈何。
翌日上午,皇宫再次敲响丧钟,尚未得封的太后魏氏痴情,追随先帝吞金殉情了。
而其中的真相,只有萧琢、魏浅、魏澜以及配假死药的女医官梨落知。
阿秀又把眼睛哭肿了,那么好的小姑子死了,明珠也承受了丧母之痛,阿秀心疼地无以复加。
进宫祭奠追封的太后娘娘时,阿秀哭得太伤心,昏了过去,被人手忙脚乱地抬到偏殿,请太医的请太医,去通知魏澜、皇上的跑去通传。
萧琢、魏澜几乎同时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