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崖底常年戾风不绝,是极险之地,吞过不少仙修性命。
仙修们对无归崖避之唯恐不及,轻易不敢过去。
然而风止君去了。
他的师侄司暮也去了。
“据闻是风止君刚与天道同坠不久,司暮君就赶来了,一言不发跟着跳了下去,根本没人反应过来据说过了好一段时间,司暮君才满身伤回来,带着风止君的遗骨。”
“大家本以为司暮君也要折在那儿了。”
这些事迟舟其实都是道听途说,谢清霁问了,他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原封不动说了出来。
百年前的旧事,经无数人相传,被润色了不少,但谢清霁是亲身经历过的,那些被赞词云淡风轻掩饰过去的惊魂,再没人比他更清晰了解。
司暮是疯了不成
谢清霁心中震惊无法描述,他一度以为,他看不惯眼司暮,司暮也看不惯眼他,他与天道同归于尽,司暮该是开心的。
再没人会用辈分压着他、管着他了,司暮该是开心的。
又怎么会愿意为了一具再无价值的骸骨,亲身涉险跳下无归崖
谢清霁想到司暮说的“傻”和“在意的人”,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便匆匆打住,竟有一些不敢细想下去。
他喃喃“可风止君和司暮君的关系明明不太好的”
迟舟正认真搜刮着最近听来的各种传闻,也没太注意他的情绪,闻言叹了口气,顺着话道“都说风止君和司暮君关系极差,我看也许内有隐情。不然无归崖那么危险,司暮君又怎么会不顾自己安慰跳下去呢哎,你知道风止君和司暮君是为何决裂吗”
谢清霁心乱如麻,胡乱应了声。
迟舟得了应声,顿时来了精神,他最近听了许多事,正愁没人可分享呢,这会儿左右望了望,就拉着人到旁边树下,伸手往旁边树干一拍。
啪的一声闷响,粗壮的树干纹丝不动,迟舟就当是说书人拍过了醒木,轻咳一声,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上一会说到啊,风止君被托孤,带着他小师侄回了主峰”
风止君和司暮君的故事,那可真是太多版本了,多得数都数不清,其中流传度最高的,是明溱长老传出来的版本。
毕竟明溱长老是主峰的人啊,他知道的一定是真的
迟舟倒豆子似的一顿说,谢清霁起初还心不在焉地听着,越听越觉奇怪,不得不出声打断“等等,什么互夺所爱”
迟舟道“哎呀你别打断呀,我刚说到哪里了哦对,风止君把师侄当徒弟带着呢,带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司暮君喜欢上了个极为漂亮的白衣女修。”
谢清霁“”
他注意力不由被吸引了过去他竟不知,司暮还有过这么一遭
迟舟瞥见他好像又要开口,连忙支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弧月你听我说完但是呢,那个白衣女修并不中意司暮君,她的心上人是风止君。某天夜黑风高,司暮君或许是表了白,然后白衣女修拒绝了他”
“司暮君又或许是不太高兴,把女修吓哭了,大半夜的一路从司暮君那一直跑到风止君那紧接着司暮君也追了上去,他们就打起来了,司暮君还把风止君屋顶都给掀了。”
迟舟讲了许多,缓了口气,又将后续一气说完“然后两人就因为这女修决裂啦,再后来,飘渺宗分出来六座峰,司暮君去了六峰,两人就再不往来了。”
谢清霁“”
谢清霁对这荒唐又可笑的传言叹为观止无言以对,他默然片刻,艰难开口“那个女修,又是何人”
这是个好问题。
迟舟被问倒了。
他将那些传言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通,得出来一个结论“不知道诶,传言里没有说。你很好奇吗”
迟舟拍着胸担保,顺便将手上蹭到的树皮渣渣抹掉,信誓旦旦道“那等我以后问到了一定告诉你”
谢清霁沉默着,有些啼笑皆非,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想知道这所谓女修是何人因为根本就没这么个人。
他一直知道宗门里对他和司暮闹翻的事情多有猜测,只是他性子寡淡,只要不闹到他面前,向来是不怎么管的,所以也就一直不知道大家都传了些什么。
原来都是在传了这些东西
这胡编乱造传的如此虚假,司暮竟也不介意、也不去管一管吗
今天司暮并没有来逮人,他被掌事长老拉走了掌事长老被迫接受了许多原本不属于他的宗卷,苦苦熬了许多天,终于撑不住了,把偷懒的君上捉了回去干活。
于是在司暮批完积压多日的宗卷之前,谢清霁得以短暂自由。
他和迟舟告别后,没有回六峰,久违地去了一趟剑峰,在满壁剑意里待了许久,直到夜色沉沉处,繁星挂漫天,才踏着月光静悄悄回了六峰。
他本以为这么晚了,大家都歇息了,没想到一回到自己居处,就看见屋顶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个人影,手里拎着壶酒。
谢清霁看到司暮就忍不住想起来自己的骸骨说不准就在这人手里,他默不作声地闷头往前走,试图当什么都没看见。
但显然司暮不会让他轻易蒙混过关。
男人仰头灌了口酒,见少年急匆匆地往屋里走,掀唇一笑,随手将酒壶望旁边一搁,就如玄鸟俯冲而下,长臂一身,将少年拦腰带起,轻轻松松落回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