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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与人祸

天灾和最大的不同点, 就是前者无法避免, 而后者却能够控制。

但他们现在遇到的,是真正的天灾。

无法控制、无法干预,甚至无法抵御,只能无力地承受着它的降临。

凌云阁崩塌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更快,大抵是因为高度的原因,崩塌时的动静也胜过浅草的任何一处但这次的天灾所蔓延的范围, 却不止是浅草。

八百比丘尼和鬼舞辻无惨身处最高的一层,所感受到的震动更是强烈。快要站不稳的时候八百比丘尼下意识看向了鬼舞辻无惨,却意料之外地被对方拥入了怀中。

靠在他怀里的八百比丘尼看到他紧紧蹙起的眉头。

凌云阁最顶端的两层所使用的是木制的结构, 崩裂砸落下来的木块带着锐利的尖刺, 却在即将触及鬼舞辻无惨他们的时候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八百比丘尼, 则是完完全全地避免了任何伤害。

事实上他们都不惧怕这种程度的伤害, 无论是鬼舞辻无惨还是八百比丘尼,都不会因这种程度的天灾而产生半分危机感。

但在下一秒, 他们所处的地点便发生了变化。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 鸣女都是个极为优秀的鬼有着非常实用的血鬼术, 能在鬼舞辻无惨需要她时随叫随到,最重要的是话也很少。

所以既不用害怕被鬼舞辻无惨一不高兴就大卸八块, 也不用担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就让初始之鬼生气。

在凌云阁打开了通往无限城的接口之后, 她甚至都没让自己现身在鬼舞辻无惨和八百比丘尼面前完全可以说察言观色的技能已经是点到了最高级别了。

鸣女的血鬼术制造出来的无限城, 是真正意义上独立于任何地方之外的空间。

四周是大大小小的木质和室,以扭曲而又杂乱的排列方式存在于这片空间内,木质的楼梯连接了部分房间与地板, 更是让这片空间显得诡谲莫测。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有些过分。

尤其对比刚才还萦绕在耳边的建筑物倒塌与地面开裂的声音,那其中所夹杂着的人群的喊叫,更是衬得此刻的寂静格外突兀。

在发现了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要放开她的意图之后,八百比丘尼抬起眼皮看向了他。

然后看到了他脸上的阴郁与眼中猩红的竖瞳。

鬼舞辻无惨这时候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满腔怒火。

倘若是被什么人惹生气了,那他还可以用对方来泄愤,但这一次惹怒他的却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什么人物而是真正的天灾。

它的降临彻底打乱了鬼舞辻无惨的计划。

事实上,若只是单纯想带八百比丘尼去浅草十二楼看风景,那么就算发生了这种天灾,也顶多只是让鬼舞辻无惨觉得有些扫兴罢了。

但他的想法并非仅限于此。

鬼舞辻无惨将她带去凌云阁,实际上还有另外的意图。

他那日拟态成了女性的模样,想要与八百比丘尼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忽然触及了八百比丘尼冷漠的视线这样的视线忽然点醒了鬼舞辻无惨,令他倏忽间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事情。

鬼舞辻无惨与八百比丘尼之间的关系,究竟算是什么呢

他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虽然一直都知道八百比丘尼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同寻常,但这还是鬼舞辻无惨头一次认真地思考起八百比丘尼究竟算是什么。

他想到了一个答案。

妻子。

本只是为了以人类的身份藏匿于人群之中,而因此虚构出来的关系,在此刻却令鬼舞辻无惨想要将其化为现实了。

而这也是鬼舞辻无惨头一次真正生出想要承认她的地位的想法。

不是特别的人这样模糊的概念,而是真真正正的、能用某种称谓来表示的具体身份。

想到这里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忽的想起来,他经营着贸易公司的时候,也曾正经地与许多人类谈过生意。

那时他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类。

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在谈完合同之后还想邀请他吃饭或是玩乐、试图以此来讨好巴结他的那些人,那个在谈判时一直面无表情的人类,在听到鬼舞辻无惨的秘书悄声告诉他“夫人说要等您一起吃晚饭”时,忽然一改方才不多半句客套话的冷淡。

“您已经结婚了吗”那个人类如是问他。

鬼舞辻无惨有些诧异他过分优越的听力,眯了眯眼睛,勉为其难地答了一句“是的。”

闻言人类露出了笑容,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事实上这是从西洋那边流传过来的风俗,夫妻会在无名指上戴着款式相同的对戒,以向外人表明自己已经结婚这一事实。现如今国内西洋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尤其是像他们这类人,更是从生活习惯上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您一定是位好丈夫。”那个人类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忽然这么对他说。

忽然被评价为“好丈夫”的鬼舞辻无惨挑了挑眉,对这个人类有了几分兴趣。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那个人类。

人类半垂着眼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说“我此前也听说过您,最常听到的话是说您年轻有为却又洁身自好,无论是邀请您一起吃饭还是去玩乐,都从来没有任何人成功过。”

他看着鬼舞辻无惨“酒色之类的东西,对您来说都毫无吸引力。”

虽然从来都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不答应那些人类的邀请也只是因为看不上他们,但头一次听到别人当面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评价,对鬼舞辻无惨来说也是个新奇的体验。

“是吗”鬼舞辻无惨淡淡地应声。

闻言那个人类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鬼舞辻无惨的手指骨节分明,没有丝毫余赘的部分,是恰到好处的、如经过了精细的雕琢般的工艺品般的美丽。

但那上面并没有像那个人类一样,可以证明自己已经结婚这一事实的东西。

“您一定很爱她吧”那个人类忽的蹦出这么个问题。

听到这话的鬼舞辻无惨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连她的存在也要仔细地隐藏起来,就像巨龙藏起心爱的宝物。”

鬼舞辻无惨忽然怔住了。

那时候听到这番言论,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插曲,听完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但在前几日的时候,他却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那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踞了许久,令鬼舞辻无惨在平复心情之前甚至没法在八百比丘尼面前出现。

您一定很爱她吧

就是这样的问题,在鬼舞辻无惨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爱八百比丘尼吗鬼舞辻无惨也在这样问自己。

或许的确是爱的虽然和那个人类那时的猜测不一样。

他当初并非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爱,所以才不将她的存在让其他人类知晓,而是因为并不在意,也看不上他眼中低贱的人类,所以才觉得没这种必要。

但忽然意识到这点的鬼舞辻无惨,却像是忽然明白了八百比丘尼对他冷淡的原因。

正如八百比丘尼在鬼舞辻无惨心目中的地位模糊不清,他想,在八百比丘尼的心目中,鬼舞辻无惨的位置,大概也一直都是处于模糊状态的。

所以八百比丘尼总是对他时冷时热,有是像是在意,有时又像是怎样的无所谓。

那么相对应的,只要让八百比丘尼清楚她在鬼舞辻无惨心目中究竟是什么,那么她的态度一定也会因此发生变化。

绝大多数时候,鬼舞辻无惨的想法其实都非常简单。

他也一直都在保持着这样简单的想法他想要青色彼岸花,那就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不管是拉拢八百比丘尼还是将自己的血分出去,制造出可以和他一起找青色彼岸花的鬼。

意识到继国缘一可以威胁到他的生命,那么他就要躲得远远的,直到继国缘一死掉,再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里。

发现死去多年的继国缘一仍将自己的东西流传了下来,那他就要把那东西毁掉,也要把将那东西带到他面前的人一并毁掉。

那么既然他真的将八百比丘尼当作妻子,就该像那些人类一样,在他们的无名指上,同样戴上款式一样的对戒。

鬼舞辻无惨难得生出了几分风月的心思,他本是打算先将八百比丘尼带去凌云阁,在那个他们勉强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约会的地方,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但是因为天灾的降临,他的心思完全落空了。

八百比丘尼不知道鬼舞辻无惨这时候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对方沉默了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令她都想到很多东西。

那从来都不受她控制的预言术,看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末日。

或许是凌云阁的崩塌触发到了相似的未来,她看到了无限城的崩塌。

在她的预见里,无限城崩塌时的场景足以令任何人类与恶鬼动容,她看到鸣女的死亡,也看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末路。

人类都会死,恶鬼也会死根本就没有什么例外。

唯一的例外只有八百比丘尼,她是独一无二的、仿佛被生所眷顾,被死所排斥的存在。

只可惜八百比丘尼早就已经厌倦了活着,也已经厌倦了和鬼舞辻无惨继续延续这种虚假的过家家游戏。

但沉默许久的鬼舞辻无惨,却忽然做出了令她深感意外的举动。

他松开八百比丘尼,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小盒子,将其中的一枚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又牵起她的手,把另一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

八百比丘尼抬起眼睛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鬼舞辻无惨忽然笑了,眉眼间的阴郁有所削减,大抵是因为她毫不抗拒的模样稍稍安抚了他计划被打乱的不悦。

鬼舞辻无惨对她说“我听说,人类的夫妻,会在手指上戴着款式相同的对戒。”

他只这样说了,便理所应当地觉得,八百比丘尼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鬼舞辻无惨身上存在着过分膨胀的傲慢,这样的傲慢使得他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他以为自己这时候的举动,足以令八百比丘尼为之感动。

而实际上八百比丘尼却将他精心挑选、特意让人订制的对戒,当成了以往那种心血来潮的鲜花和礼物之类的东西。

“是吗。”八百比丘尼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轻声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鬼舞辻无惨低下了脑袋,给了她一个自认为温柔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吻。

从鬼舞辻无惨那里得到了血的魇梦,实力增强之后,也开始布置起了杀死鬼舞辻大人口中那个戴着花札耳饰的小鬼的计划。

这个任务他只能成功,不仅是为了鬼舞辻大人,也是为了八百比丘尼大人。

那天夜里与八百比丘尼的交谈,一直刻在魇梦的心里,他时常会想起她那张不知过了多少年依旧年少秀美的面庞,想起她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他忽然想要进入她的梦境,想要看到她心底里最深处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而在这一梦想成真之前,他必须要先完成此刻的任务。

缩小了狩猎人类的范围,魇梦将捕食的场所局限在了最长的一辆列车上也就是无限列车。

他站在车头那截的车顶上,列车驶动时带来猛烈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黑色的衣摆在同样昏暗的夜色中画出不规则的弧度,感受着这份晚风的魇梦面带愉悦的笑容。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车厢里的人类究竟会如何惨死在痛苦的梦境之中了。

在美丽的梦破碎之后,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类能继续维持平静的心神。

就像他前些日子在八百比丘尼面前所展现过的那样,他将自己的血混入了墨水之中,然后用那些墨水制造了车票,只要将列车上的几个人类变成为自己所用的工具,那么一切都会进行得格外顺利。

毕竟鬼杀队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凭借气味分辨出是谁受到了鬼的引诱。

魇梦对他挑中的那几个工具人承诺,只要他们能在那些鬼杀队员陷入睡梦之后,进入他们的梦境,然后将他们梦境的核心破碎,让那些鬼杀队员都死在梦境里,那么他们都能从他这里得到奖励。

奖励的内容,则是让他们永远生活在美丽的梦境里,与自己爱着的人、与自己失去的家人永永远远地继续着幸福的生活。

人类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过于好骗的生物,作为掌控着梦境的睡梦之鬼,魇梦比任何鬼都更加清楚这一事实。

为了虚幻的梦境而舍弃现实,对于这些心灵脆弱的人类而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更何况魇梦所制造的梦境,从来都是令人难辨真假的存在。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八百比丘尼大人在他成功之后,履行承诺夸赞他的模样了。

但他的梦,却被燃着火焰的刀烧却了。

那个耳下挂着太阳花纹的花札耳饰的少年,举刀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把人类当做什么了”那个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询问他的声音顺着夜风吹入了他的耳中。

魇梦觉得很意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计划已经很小心、很谨慎、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没有第一时间暴露在他们的眼前。但灶门炭治郎却挣脱了梦境。

“是工具。”魇梦笃定。

或是食物。他在心底里有稍微补充了一下。

想要一个毫无同情怜悯之心的鬼,理解人类是多么努力而又坚强的存在,实在是过于困难了。

但灶门炭治郎却一直都在努力地理解所有人甚至包括鬼。

在灶门炭治郎看来,所有的鬼,都曾经是人类。他们曾作为人类而活,最后却丧失了人类的理性甚至记忆,变成了连自我都被扭曲的存在。

鬼是很可怜的生物。

炭治郎从不否认这点,他也从不否认鬼的悲伤与痛苦。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因为他们悲伤与痛苦,就能将残忍的行径付诸到人类的身上伤害他人的行为,不论行此作为的是人类还是恶鬼,都不容原谅。

所以灶门炭治郎无论如何也要在此将魇梦斩杀。

但魇梦却在最后一刻逃走了。

因为无论如何也想要回到八百比丘尼的身边,因为有了需要记挂着、能存在于他心底里,在最后一刻都会被想起的存在魇梦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曾想过要将自己与整个无限列车融合,但在这个念头化为现实之前,他却忽然改变了想法。

他的确是将自己的身体与无限列车进行了融合,但真正的本体却留在了一只早就断开的手上,凭借着那只手,他从那些鬼杀队员手下得以逃脱。

这次的失败,早在他逃跑的时候便已经被鬼舞辻无惨知晓了他能通过留在其他鬼身体里的属于他的细胞,知晓他们想法的同时也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

鬼舞辻无惨没法不生气尤其是他这种行径令他想起了当初从继国缘一手底下逃跑的自己。

是完全不剩任何颜面的胆小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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