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传说中记载, 所有神灵都出生于奥林匹斯山。但贝尔知道,她其实诞生于凡间的一座荒芜山丘上,伴随着哭泣、诅咒、和杀戮。
贤者吟诵道, 女武神从神之主盖亚怜悯的眼泪中诞生,出生时双手握剑, 劈碎了一条祸害苍生的恶龙。由此被册封为女武神, 居住在奥林匹斯山最靠近主峰的莫里亚山。
贝尔不知道这传说是谁写的,但她知道那个贤者要么是骗子, 要么是半吊子。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龙。
但是神灵无所谓,他们需要像“恶龙”“妖魔”这样的存在,让人们感到恐惧,这样人们才会对神灵更加信奉崇敬。
从诞生的第一刻, 贝尔就清晰地感应到这一点人类的信仰,就是神灵力量的来源。
彼时,她站在荒芜的山丘上,视线所及之处尸体横陈。在她面前, 名为战神的男性神灵恶意地挑开一个人类美貌少女的肚子,然后失望地啧了一声“是个怪物。”
“神灵与人类无法孕育出子嗣,阿修斯。你太急躁了。”
掌握生命源泉的女神平静地观看完这场屠杀, 声音轻柔地抱怨。与此同时, 贪婪的神力却从艾莉法的双手中一刻不停地涌出, 吸取濒死的凡人们最后一丝生命力。
贝尔不懂得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她是新生的神灵,身体还是幼童般大小。从凡人的哭泣中诞生, 地面的尸体令她悲伤而愤怒。
但令她茫然是,亲手杀死这些凡人的,却是她的同类。慈悲高贵的神祗仅仅因为一场泄欲的玩乐, 就暴戾屠杀了数百名他们本应庇佑的信徒。
贝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或许是愤怒,或许是痛苦。同一刹那,神格形成,双手剑出现在掌心,却无法劈下。
什么是神灵
艾莉法对她说,当你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不会再流泪了。
似乎应了此言,贝尔的力量随着时间疯涨,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所有凡人都知道了新神的存在,屠杀之地的血还未干涸,她就从孩童变为了成年神灵,以女武神的身份成为七主神中最年轻的一位。
对于新神的出现,奥林匹斯山并无喜意。尽管他们自己就是神,却并不知道神明诞生的机制,只知道神每多一位,原本的信仰就会被进一步瓜分。
最为不满的是阿修斯,他认为贝尔的出现挑战了本属于战神的权威。
诸神之间不能互相残杀,阿修斯便将怒火倾泻到凡人身上,靠恐怖施压来增加凡人对他的信仰。谁知道逼得太过火,反而导致邪祟教派滋生。
第一次看到布满邪恶气息的乌云笼罩凡间的村庄,贝尔以为,终于可以履行神祗的使命的时候到了。她真身下凡,将刚刚成型的邪恶信仰轻而易举摧毁。
站在天空中,看着跪地叩拜的凡人,崭新而庞大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涌入身体,贝尔兴奋不已。她回到奥林匹斯山,却见到了等在入口的神之主。
盖亚恭喜她的功勋,并表示,一个奖励正在凡间等着她。
会是什么贝尔好奇地想。
她化身为凡人,按照提示寻找日月重叠升起的方向,从西部大陆一路走到东部大陆。看见无数凡人的出生和死去。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从出生就开始学会祈祷,终生像老牛一样工作,从未离开自己的村庄,不了解任何知识,一代又一代重复的活着。
风调雨顺,他们就吃饱肚子;旱涝飓风,人间就横尸遍野。
生与死,往往都取决于神灵的心情。贝尔有时会看见四季之神化作凡人的模样强暴少女,然后把她们变成背生肿瘤的绵羊,被父母亲人们放到祭祀的台子上斩首,祈求神灵帮助他们找到失踪的女儿。
有时也是阿修斯,他喜欢把新生儿扔进布满野兽的山谷,又或是四处搜罗拥有预言能力的种族,让他们预言哪个国家有美貌而出身高贵的少女。而后化作丑陋的乞丐,去检查她们的“善良”,如果这些女孩拒绝同乞丐发生关系,就把她们扔到无尽深渊里充当妖魔养料。
除了也有在诸神玩弄中幸存下来的人,他们通常拥有与神灵沟通的能力,只要走到奥林匹斯山,就能成为神使。这些人意识到诸神并不慈悲后就没了信仰,但是为了神使的好处,很快就面不改色转头推波助澜。
看着这一切,贝尔一言不发,因为奖励,她不能在半路中揭露自己神灵的身份。
她知道不该这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有一次,一场前所未有的出现在她所经的土地上,酸雨伴随雷火、摧毁了大半城市与田野,将一切种族无差别淹没在洪水里。
贝尔察觉到不对,因为她没在这场灾祸身后,发现神灵的身影。
直到四季之神姗姗来迟,她前去追问,才发现对方比她更加惊慌。
神灵失去了部分能力。
首先是对天灾的控制。
而后是对“子民”的感应,就连众神之主盖亚,也无法再时时掌握所有凡人的动态。
神灵更加愤怒,他们归咎于信仰的流失,开始变本加厉降下惩罚,降到贝尔几乎习以为常了人间的惨状,也没能挽回流失的神力。
后来,在一座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痕迹的偏僻村庄背后的山谷里,贝尔遇见了一个流离的残破魂魄。
和正常人族的游魂不同,这只魂魄仿佛被多种不可测的力量割裂,整个灵魂处于时间和空间裂缝叠加状态,连贝尔也没办法将她复原。
残魂看见贝尔,仿佛看见了某种极度悲苦的未来,红色的眼泪从她眼角流下。她对贝尔说“我们都会死的。”
贝尔佯装听不懂,却在离开之际被迫停下脚步。
残魂叫出了她的真名。
卑贱的游魂一旦直呼神祗的真名,就会烟消云散。残魂却并不在意这些,喃喃自语
“当信徒痛苦不堪,渴望新的救赎,新的神灵就会出现,你是因此诞生的你最应该明白这些,不是吗”
“同样,”残魂无声地扯开嘴,似哭似笑“当信仰彻底消亡,神灵也将不复存在。”
贝尔终于有了反应,扼住残魂的脖子,释放出神的威压“把话说清楚。”
“太晚了,诸神已沉沦堕落,积重难返”
残魂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贝尔在原地发愣了很久。
贝尔不想继续在凡间游走,也不想知道奖励是什么了。
她想回到奥林匹斯山,却在半途遇到了艾莉法。
艾莉法一见她狼狈的模样,就乐不可支“你仍旧不知道么盖亚厌憎你。”
“”尽管你名义上是他的神子,但你的存在恰巧证明了,这个世界对他的统治并不满意,才需要新的神来改变局面呢。”
艾莉法用神力挥开迷雾,指出了所谓“日月重叠升起”的方向“去看看吧,那就是你得到的奖励。”
贝尔走过去,看见了她最初从邪灵手中救下的村庄。
祭坛之上白骨累累,村民们早已被吸成人干,无一生还。
贝尔不知道他们的生命被用来给了哪些神灵做养料,她浑浑噩噩离开和盖亚宣战放弃神格她没有勇气,也不可能胜利。
清醒之后,贝尔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无尽深渊。
她想起,上古传说记载过,无尽深渊是因为天地并不完美,冥冥中的存在便将其撕开了一道裂口,这是世界的伤口。
它带来的可能是死亡,也可能是生机。
于是,当贝尔再次被其他神灵发现时,已经是几十年后。
她失去了神火和一半的神格,双剑只剩下一只,昏迷在无尽深渊外。众人只当她与深渊内的恶魔搏斗受伤,没人注意到,深渊之后,一道极其细微,又真实存在的裂缝已经被悄然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