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初知不清楚对面那位段总作何感想, 反正听完刑野的介绍, 她那颗小心脏很不争气地蹦得欢快。
该怎么形容刑野那语气呢
七分郑重三分骄傲, 还真有那副男朋友的样子, 让听见的人都为之脸红。
她适时转过头, 与刑野含笑对视, 将恩爱小情侣的模样演绎得深情款款。
可惜段晏不是网上那些椰汁c粉, 他被秀了一脸恩爱也毫无波动, 只淡声开口“裴小姐, 幸会。”
晚餐开始后, 裴初知才发现刑野和他这位哥哥,当真是非常不熟。
两人除了最开始寒暄几句, 剩余的时间就陷入沉默, 一点想要拉近兄弟感情的意思都没有。
裴初知简直怀疑,段晏跑这一趟,并不是要看她的为人,而是要看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如今见她四肢完整不聋不瞎, 便打算就这么回去“复命”了。
包间鸦雀无声, 间或有餐具轻碰的声音响起。
裴初知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从未吃过如此安静的一顿饭, 压力可想而知。
她宁愿被段晏当场盘问交往细节, 也不想再继续这种大气都不敢出的饭局。
所幸刑野似乎看出她的局促,他扬起下巴,看向他哥“我爸交待过什么, 你一起问了吧,省得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
段晏想了想,目光扫过两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拍完广告之后。”
“拍广告的时候。”
段晏“”
裴初知转过头看向刑野,眼神中写满“朋友,默契呢”的意思。
难道他们的感情线,不是默认在拍广告时互生情愫,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决定交往吗
刑野面不改色往回找补“拍广告的时候我就在追她了,差不多。”
这差得也太多了吧。
裴初知在心里吐槽一句,小心观察段晏的脸色,发现他稍稍皱了下眉,仿佛有些介意这小小的误差。
裴初知心想不好,她不了解段晏的背景,但看他这副模样,应该就是个能明察秋毫的霸总。
敬业精神在这瞬间苏醒过来,她判断这时候该她闪亮登场了,于是就抿了下嫣红的唇瓣,自己加起戏来。
“其实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但那时候我不敢表白,他在片场关心我,我也以为是普通同事的那种关心。”
裴初知含情脉脉看向刑野,语气甜蜜,“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天的时光确实就像谈恋爱一样,特别浪漫。”
刑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然后轻笑一声,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动作温柔而宠溺。
裴初知屏住呼吸,为她和刑野联袂出演的这出浪漫爱情故事感到肉麻不已。
可既然允已经演出来了,自然没有突然停止的道理,于是她保持镇定,又跟他深情对视了片刻,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
唯一的观众段晏静默半晌。
裴初知合理怀疑他是被秀到无话可说。
虽然按照她本人的性格,如果真的和男友家人见面,绝对不会表现出如此外放的一面,可今晚她内心是半点负担都没有,当完成任务似的只想着今晚瞒过去就行。
至于今后
反正她和刑野只有两年合约情侣的时间,等回头官宣分手了,他的家人理应不会再介意她做过什么。
也许是他们这出表演足够到位,段晏没再提问,只是放下筷子,双手交叠在桌上“刑叔叔的意思,是让我当面带句话给裴小姐。”
裴初知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从段晏口中复述的话,充满了长辈循循教诲的意味。
翻译过来直白点说,就是刑致远知道自己儿子从小性格张扬,也不是多么会体贴女朋友的人,所以恳请裴初知今后多担待。
裴初知听完,真诚地笑了笑“麻烦你转告叔叔让他放心,刑野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并不会辛苦。”
刑野喝水的动作一顿。
再看向她时,眸色稍沉。
这顿晚餐并没有持续太久,离开酒店时,时间也才刚过八点。
裴初知坐进车后座,看见刑野站在车外与段晏聊了几句。
她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打量刑野的侧影。
窗外流动的光影浅浅映照出他深邃的轮廓,男人不知在想什么,眉眼低垂,硬朗的下颌线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像一幅精心描绘的画卷。
少顷过后,刑野坐上车来。
前排司机问“需要先送裴小姐回家吗”
裴初知想起来时的路上,刑野提过他家离酒店不算太远,便回答说“不用了,先送刑”
话还没说完,刑野缓声开口“嗯,先送她。”
司机当然选择听刑野的话,在前面路口调转车头,往裴初知家的方向开去。
裴初知不解地扭过头“早点回家休息不好吗,我记得你明天早上有外地的通告”
“没事。”
刑野也往后靠上椅背,与她近距离地四目相对,“多陪你一会儿。”
车内视野暗淡,衬托得他低沉的嗓音愈发悦耳。
裴初知眨了下眼,唇角不知不觉地弯起,带着一点甜丝丝的笑意就浮现了出来。
她想起之前段晏说过的话,有些好奇“为什么你爸爸,要托人专门提点我几句难道他怕我万一跟你吵架,会在媒体面前说你坏话”
“他觉得我脾气躁而已。”
刑野轻嘲。
裴初知心下了然。
如果说娱乐圈里谁最不可能艹人设,那么这个名额肯定非刑野莫属。
他在媒体面前表现出来是什么样,他本人在生活中就是什么样。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是那种温和友善的个性。
“我爸是个好脾气的人,而且也很圆滑,跟谁都不会当面翻脸。”刑野淡淡地为她解释,“所以他总希望我能收敛点,最好别再让他看见我又怼了谁的报道。”
裴初知想了一下“我倒觉得你这样很好。”
刑野“你真这么觉得”
“真的。”她笑了起来,有光彩从眼底掠过,“虽然我不记得小时候你长什么样了,但你当时给我的印象还挺深的,你好像从小到大性格没怎么变,能保持自我不是挺好吗”
刑野抬眸,语带迟疑“我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
裴初知没想到他会把重点落在这里,只好回忆了一番“有点委屈吧,但主要还是凶巴巴的,像动画片里的那种狼崽子。”
刑野无声地笑了笑。
其实他回头再看当年那一幕,记忆里的画面依旧清晰如昨。
他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他过得很不如意。
同学都知道他母亲是大名鼎鼎的女演员,却没有因此对他多出几分友好,反而明里暗里找过他不少麻烦。
有一回下课时分,班上和他最不对付的那个男生,故意叫了一群隔壁班的同学过来,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他妈妈在电视里跟别的男人亲嘴,他爸爸戴绿帽子了”
对于演员而言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在心怀恶意的小孩子眼里,却变成了一件肮脏不堪的事。
在周围的嘲笑声越来越大时,刑野站起来,拎起座椅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
那小孩被送进医院缝了三针,闻讯而来的记者蹲守在医院大门外,用最具诱惑力的文字把他描绘成仗势欺人的天生恶棍。
而那只不过是他成长过程中,十分寻常的一幕。
随着年龄渐长,他就越痛恨自己为什么是郁婉的儿子。
如果他的母亲没有那么高的知名度,他的童年应该会比现在要快乐很多。
那些埋怨的心理让他越来越暴躁,以至于发展到在家见到郁婉就摔门离开的地步。
暑假开始的那一天,刑致远把他叫过去“妈妈的朋友要拍一部电影,他们还缺一个小男孩的演员,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后天就跟他们去一趟溪市。”
“我不想拍电影。”
也不想成为郁婉那样的明星。
“这是命令,必须去。”刑致远难得用了严苛的语气,“去看看一部电影是怎么拍出来的,你该学着了解妈妈工作的内容了。”
进入那座花园的时候,刑野并没有拿这次拍摄当回事。
他分到的角色戏份不重,台词也不复杂,他自认为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可当人站到镜头前,才发现一切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他什么都不会。
一会儿挡住了对戏演员的脸,一会儿台词说得像背课文,一会儿忘记了看镜头。
他小小的自尊与骄傲,都在那么多人面前被碾压得粉碎。
当导演通知他不必再演的时候,刑野只感觉身体里窜出一股猛烈的怒火。他脱掉剧组的那件外套,狠狠地摔到椅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拍摄场地。
那座花园大得像迷宫。
刑野却一点也不害怕,他恨不得能就此消失在花园里,和那些嘲笑过他的人永生不再相见。他找到一座隐蔽的假山,敏捷地爬上去后,发现假山背面有一个狭窄的洞,便直接钻了进去。
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直至一道软糯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你在哭吗”
他用力擦掉眼泪“没有。”
“你是来我家拍戏的演员吗”
“不是。”
“哦,那你是来玩的吗”
“不是。”
“那你要和我玩吗”
“不要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小女孩撇撇嘴角“好吧。”
她看起来小小的,个子也不高,慢吞吞地从假山上爬了下去。
世界总算安静了。
刑野长叹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酝酿新一轮眼泪,又听见“啪嗒啪嗒”的声响从外面传来。
小女孩去而复返,费劲地扒在洞口边缘,伸长手臂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偷偷从糖罐里拿出来的,你别哭啦,吃颗糖吧。”
一阵鸣笛声把刑野从记忆中唤回。
司机猛打方向盘,避让开一辆逆行的自行车。
裴初知顺着惯性往旁边倒了过来,然后毫无防备地靠在了刑野肩上,身上的香味也顺势飘进了他的呼吸里。
两人都有片刻的愣怔。
裴初知默默坐好,继续刚才的话题“反正我认为做艺人,不用和别人一模一样,你这种性格很特殊,但是也很有魅力,没必要改。”
尾音那几个字她说得小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刑野静了静,许久之后才说“嗯,该改的早就改完了。”
深夜,月色如水流淌过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