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夙是个懒骨头。
他才刚从树上下来和戚善说了自己的姓名, 就又懒懒散散地靠着树坐下, 眼睛半眯不眯, 看着要睡不睡的模样。
戚善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 离他不远不近。
她穿着青薇给她准备的鹅黄色衣裳,一头黑色的长发也用鹅黄色的绑带绑着, 松松垮垮地散在身后,再加上身量小,此刻坐在沈夙旁边显得娇小又可爱。
两人你不言我不语, 坐在一起倒也和谐。
沈夙右手置于眼前, 从戚善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精致苍白的下颌、淡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和挺直的鼻梁。
不确定沈夙有没有睡过去, 戚善看了看手中的枣子, 到底还是没有立刻吃起来,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枣子放在了自己嫩黄色的纱裙上。怕枣子掉下去,她还特意略微翻起了一些裙角。
戚善怕吵到沈夙, 这些动作都是轻了又轻。哪里晓得沈夙虽然遮了双眼, 但是对周边的事情却仿佛了若指掌。
他没看戚善,声音调侃“你这衣裳可是青薇的法宝, 可御寒抗炎,又刀枪不入, 在外界也称得上是上好的宝器, 你竟然用它来垫枣子”
沈夙笑“还挺舍得。”
戚善不知道这衣裳来头这么大。
一想到这衣裳也是青薇待她的一番心意,她愣了愣, 还是把那枣子又重新捧在手中, 接着拿起一个轻轻啃了起来。
别说, 这枣子个头大,尝起来也不赖,味道十分甜美。
沈夙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饶有趣味地看着戚善。
小姑娘把竹简放在一边,左手捧着枣子,右手拿了个枣子正啃着。她吃东西的样子秀气,也努力不发出声音,神态十足认真,不像是在吃枣子,而像是在干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夙被逗笑了,他觉得青薇这小徒弟着实有些可爱。
倒也不算白救了。
见戚善又要拿起那竹简来读,沈夙说“从某种方面来说,我也算是给了你第二条命的人你也算是幸运了,普天之下,那时候能救你的也只有我一人。”
“这也算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见戚善看过来,沈夙笑得意味不明“看在这一重缘分上,我给你个意见这些东西你看看就行了,也不必当真。全天下的修士都在读虚弘宗的经义,又有几个靠这个飞升了的呢”
在灵气逐渐匮乏的如今,不得不承认,虚弘宗的道法的确是让一些资质不甚出众的修士们的修为有所长进。
可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批的人竟然跟着虚弘宗的理义走,兀自将天下修士们一分为二。这些人表面上个个清风明月、雅正有礼,自称正道,私底下做的事情却不是如此。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修士在外面被叫做什么吗”
沈夙讥讽一笑“歧道。”
哪个歧
歧途的歧。
天下修士熙熙攘攘,大家所求同样是飞升,这些人却硬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自认正道,把自己标榜为正统修士。
可据沈夙所知,这些正道修士做的腌臜事也不少。
“师父和我说起过这个。”
戚善并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她说我们的道法是不同于大多数的修士的那些人说无情道违背天道,妄图灭绝情感,是谓歧道。”
她顿了顿,问沈夙“你的道呢你也是修无情道的吗”
“不。”
沈夙像是听了个笑话般忍俊不禁。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戚善的面前,戚善只觉得阳光都被他挡得严严实实,脸上落下阴影。
戚善抬起头看他。
只见沈夙偏头,眉眼桀骜不驯,眼中光亮明灭,整个人晦涩又锋利。他笑了笑,轻飘飘地回复戚善“我的道,是杀道。”
这两个字他说得漫不经心,戚善却分明听出了血雨腥风。
她一时失了言语。
“如果说我们修炼的是歧道,那沈夙修炼的就是歧道中的歧道。”
青薇轻叹一声“他当初修习的也是正道,只可惜后来我初次见到沈夙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半死人了,甚至如今,他的脉搏也要弱于一般人。”
青薇对于沈夙的过去知道也并不多。
但这一些已经足够她信任沈夙。
“不要害怕他。”
青薇摸了摸戚善的头“这些年来他杀了许多人,可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他以杀为道,以此维护他心中的道义,也不像那些偷鸡摸狗之辈,杀了人还遮遮掩掩。”
戚善没有害怕。
她只是有些疑惑沈夙说那时候普天之下只有他能救她,可他又为什么是这个唯一能救她的人呢
只是青薇不说,沈夙也不说,戚善便没有再问了。
她只需要知道是师父和沈夙把她救回来的就是了。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戚善的修为也一点点进步。
她不知疲倦地日夜打坐,每日吸收着那星星点点的灵气,直到有一日丹田之处的灵气溢满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筑基了。
筑基和炼气相比有什么差别呢
戚善说不出来。
可她举目四望,却又觉得那山、那水、甚至门前的向日葵都仿佛有了灵性,万物皆灵。她踏着比以往更轻盈的步伐走出了竹屋,不知为何竟然顺着那溪水一路向下,来到了那木屋面前。
然后她看到了正拿着酒壶坐在树上的沈夙。
沈夙正遥遥看着天空,盯着那一轮圆月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气氛肃杀,直到戚善到来。
戚善没有发出脚步声,他却还是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她的到来。
“哟,筑基了。”
沈夙低头看戚善,对上她的目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一瞬间柔和了下来。他靠在树上,一派风流写意,一边摇晃着酒壶里的酒,一边勾唇笑。
“这速度,可以啊。”
戚善说“离你和师父还有很大的差距。”
青薇和沈夙都没有告诉戚善他们已经修行到了何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