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是六皇子魏洵的贴身侍卫之一。
他是两年前来到魏洵身边的。之所以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爬升得这么快,从一介普通暗卫到贴身侍卫,除了他能力的确出类拔萃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得归功于他沉默的个性。
在魏洵身边做事,第一件事就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早在一月之前,魏洵就收到了杨瑞英要离京去西北的消息,在书房待了一整晚后,他把暗卫司水交到了跟前,向他下达了狙杀杨瑞英的命令。
这任务重要,虽然失败后自己也会没命,但司水同样知道成功后自己的好处不会少,于是立刻压抑住喜悦应下。
等出了门,他就和一旁沉默站立的林一炫耀“主子派给我任务了。”
他瞥林一一眼,讥讽“怎的你整日在主子身前,主子还是没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两人当初是同一批进入训练的,可是如今林一已经高升,司水还只是暗卫队的一个小小统领。司水向来瞧不起林一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林一后来节节高升。他看他不顺眼已久,如今逮到机会好好嘲笑了他一番,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没想到林一还是不温不火地站在原地。
司水说了一通话,林一只是淡淡地回“主子自有考量。”
把司水气得冷哼一声,甩袖大步离开。
刺杀当日晚上,魏洵接到消息后立刻要骑马去追赶戚善。林一本来要跟上,身为侍卫,他的职责就是要保护魏洵安全。可是魏洵却让他留在京都,在他回来前把周神医请来,顺便准备些常用伤药。
一直听话的林一难得有些踌躇“周神医”
只因这周神医来路极大,有起死回生的大本事。如不是前几年六皇子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他也不会安居于此,甘愿在六皇子手下做事。
他做事也不是无条件的,早在到来第一天,他就同六皇子定了规矩他只出手三次,三次过后,他便远走高飞,六皇子不得阻拦。
六皇子答应了。
林一还记得一年前六皇子奉旨下江南治理洪水,在归途遭到伏击,之所以能死里逃生,靠的就是周神医。
除去那一次,如今不过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林一心中有些疑惑难不成真的要为了戚世子浪费这珍贵的机会吗
魏洵知道他的意思。
他看着林一,只说“请他来。”
于是林一把已经睡着了的周神医从床上拎了起来,带到了景秀宫。
面对着周神医嘟嘟囔囔的咒骂,他面无表情“请神医耐心等待。”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周神医单手支着下巴,已经快要在桌上睡着,就被林一中气十足的问好声吓醒。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向洁癖严重的魏洵浑身被打湿,浑身脏污,再一看,一向要和人保持距离的他怀中竟然还抱着个同样脏兮兮的泥人。
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嘿嘿笑了一声,探头就想看他怀中那人是谁。
哟,别说,这女娃长得真是俊俏。
怪不得魏洵半夜三更也要跑出去救人,还愿意让出那宝贵的二分之一的机会,把他请来这里。
魏洵怀中抱着戚善,望向周神医,眼中满是血丝。
他沉声“请周神医救阿善。”
周神医注意到戚善肩膀的伤口,说“你要我救人,至少得先找人给她换身衣裳,再擦干身体,我这才能替她好好治病。”
魏洵如梦方醒,低头看了看怀中嘴唇都有些苍白的戚善,哑声嘱咐林一“你去寻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说罢就挥退旁人,抱着戚善就要去卧室。
周神医在后面笑“六皇子,你不找个人帮她换”
魏洵回头疑惑地看他一眼,皱眉“放心,我会很小心。”
周神医便笑眯眯地看他抱着戚善走了进去,然后不到一会儿里面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似乎是魏洵撞翻了桌子,害得桌上的茶杯都摔了一地。
很快魏洵就快步走出,周神医注意到他眼神恍惚,满脸通红,就连手都有些颤抖。
魏洵又嘱咐林一“去找个机灵仔细的宫女来”
周神医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戚善于是很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只露出了一小片受伤的肩膀。
周神医看了后说“不过是那箭上带了迷药,她又流血过多,这才失血昏迷,好好疗养几日,马上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他替魏洵叹息“这次找我浪费了。”
魏洵不敢看戚善莹白的肩膀。
他目光扫过她没有血色的脸,低声“没浪费。”
送周神医离开前,一向清冷孤傲的他第一次低下了头,目光恳求“请周神医替阿善保守秘密洵不胜感激。”
情之一字,委实有些折磨人。
周神医惊奇地看着和往日判若两人的魏洵,到底是答应了。
等周神医离开,魏洵就把林一叫到跟前。他吩咐“林一,把刚才那宫女处理了。”
说这话时,表情冷酷,眼中无半分波动。
林一应下了。
退下之前,他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司水”
至今还没见司水回来,也不知那任务是成功还是失败。
魏洵冷笑一声“他不会回来了。”
林一便闭了嘴,默然退下。
戚善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在梦里,一会儿是小小的她带着瑞英去找魏洵玩耍,魏洵独自坐在角落,不理他们,只顾着写字。
一会儿又变成了课堂上瑞英背不出文章,她在后面悄悄地提醒他,旁边的魏澹紧张地双手捏拳,来来回回看少傅和戚善,倒叫少傅发现了问题,罚戚善和瑞英一起抄课文。
最后画面一转,又变成了那个雨夜,她负伤走下山,然后遇到了魏洵,他替她撑伞,要和她解释。
解释什么呢
其实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天真地还守着这十年情谊的她。
泪水从眼角滑落。
戚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不是戚家,不是她的卧室。
想到昏迷前魏洵焦急的呼喊,戚善艰难地抬起右手,摸上自己的左肩,触及到了被包扎好的伤口。
她一怔,下一刻颓然地一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你醒了。”
有一双手温柔地拂去了她眼角的泪水,然后在她身后枕上垫子,将她扶坐了起来。魏洵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玄衣,眼下有些青黑,坐在床前。
他轻声“阿善,不哭。”
戚善轻咳两声,嗓音还有些沙哑“你都知道了”
魏洵嗯了一声。
他看着戚善,目不转睛,心中想她那么好看,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男人,身材纤弱,个子也矮了他一头,他以前怎么会没怀疑她是个女孩呢
扇子上写的真假,夜半的醉酒,还有那句“我也有天大的难处”。
一切都有了解释。
魏洵见她抿唇垂眸,神情迷茫,眼睫不安地上下翩跹,嘴唇都干得有些起皮。
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他无声扬唇一笑,拿起一旁的茶杯,递到了她的唇边,柔声说“喝水润润嗓吧。”
一顿,接着说“我我不会告诉别人。”
所以,你想做什么,想过什么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