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先前苏博一向周舟两人介绍时所说的, 实验室的氛围大体很轻松,并没有严格的上下级秩序。
此时,苏博一的报告说到一半, 底下一位刚从京城过来的学长便举手打断道“博一, 别是弄错了吧邓、三、院、士”
后面四个字几乎是一个个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其他人听他这么说, 也都点头附和,实验室里,原本因为激烈竞争而紧绷着的气氛, 顿时为之一松。
别说他们这帮人大多还只是清北博士在读, 就算叫来他们的教授, 实验室的老板,也都要对着邓三, 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前辈。
邓三是上世纪华国数学界最闪耀的明星, 少有人没听过他的威名。
这位出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末的学界巨擘,是标杆一般的人物。
他于1968年在国家科学通讯上发表的对考文特猜想的证明轰动了国际数学界,硬生生凭一己之力, 打破了当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世界数学界独当一面的局面。
可以说, 八零年代以后, 一代代有志于数学等基础科学研究的孩子们, 都是听着邓三的故事长大的。
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时代毕竟不一样了, 何况是在人工智能算法这样最前沿的领域。
让一群从小玩着电脑长大、又即将步入科研产出黄金年龄段的博士生们,去挑战一位已至暮年的数学界开山鼻祖,显然是无意义也不公平的事。
越来越多年轻学长学姐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们在善意地调侃苏博一糟糕的信息来源。
但坐在会议桌正中央的黄维教授并没有笑。
他表情始终紧绷着,看上去很严肃,完全没有那天刚到实验室时,谈笑风生的和气样子。
大家注意到老师的神态,慢慢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重新坐正身子,拿起笔,恢复了郑重的姿态。
黄维说“博一并不是在和大家开玩笑,你们沈导在美国开会,于是托我暂时管理实验室,顺带将这件事情告知你们。”
“邓老是我们所共同尊敬且景仰着的前辈,他老人家为祖国数学的发展奉献了一生,如今耄耋之年,依然在不遗余力地推动着科技的进步与发展。”
“我们的祖国之所以在近代饱受屈辱,积贫积弱,正是因为接连错失了人类文明史上两次科技革命所带来的机遇,新国家成立后,靠着学界前辈们的努力,才把之前的缺失的基础拉了上来,赶上了第三次信息技术革命的大潮。”
“如今,前三次技术革命所带来的技术红利期,已经将要过去,世界范围内的第四次技术突破即将到来,而且很有可能,正在人工智能领域。”
黄维环顾会议室里,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年轻人的面容上,总是跃动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激情与喜悦。
他沉声说“你们是祖国顶尖的人才,享受着国内最顶尖教育资源,所以我希望你们同样能拥有这份担当,将未来祖国,甚至是全世界科技命运的发展,扛在自己肩上。”
“言归正传。目前我们所做的这个项目,属于数学与人工智能的交叉学科范畴内,如果真的能取得进展,将带来革命性的突破,于是在邓老的组织推动下,三天前,科学院那边迅速拉起了一支队伍,与我们进行竞争。”
“”
青年学子们彼此对望,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点疑问。
既然是在世界范围内竞争,目标是取得世界范围内的重大创新突破,为什么反而要分散力量,而不是加入ai实验室
科学院不可能不知道,ai研究这个项目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了。
事实上,由于ai目前还不具备独立盈利、自主运转的能力,它名义上仍直属于清华大学,因此他们开展任何研究前,都要向上级单位打报告,好申报项目资金。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会议室不起眼角落里的周舟,脸上露出了一点了然的微笑。
邓老邓处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她很轻易地就又回想起从前的场景来。
院里举办的某次座谈会上,有刚刚从苏联交流回来的同志,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苏联国内科技研究的进展状况。
他说“苏共老大哥的情况,和咱们可不太一样。咱们现在是全国上下卯足力气,就看咱科学院一家的研究,咱研究出了啥,祖国就研究出了啥,咱的研究取得了哪些突破,祖国的科技文明就增添了哪些亮点。”
“但是,在人家国家,那都是赛马,全国各地,各级机关,都有大大小小的研究机构研究单位,他们有时候会研究相同的项目,谁的研究有水平,谁先出了成果,谁就能代表国家,到世界舞台上去比拼。”
那位同志去苏联交流了足足有一个月,每天都写日记,回来分享的时候,自然有许多内容可以讲。但唯独这个“赛马”,周舟的印象最深刻。
散会后,大家仔细收好记的会议笔记,三三两两结伴回所里。
周舟和同事往外走的时候,刚巧路过邓三的桌子,他正扭头和科学院的一位领导同志说话,浓眉下,黑色的眸子格外的亮。
周舟听见他说“李同志啊,这想法有意思,什么时候,咱们有实力了,也给它来个赛马”
黄维显然也看出了学生们的疑问。
他解释道“你们也不用瞎猜了,邓老的意思,一方面是,我们实验室毕竟是挂靠在清华的,他们科学院的人如果要来加入我们,在行政流程上,难免有不方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