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之前苦口婆心地劝说相比, 威逼利诱的效果奇好,第二日就有百姓拿着状纸告上了李家。
李家收到了通传,很快来了人,来的是李家如今的主事李二爷。
“大人冤枉啊, ”他跪在庭中,满面委屈,“这些刁民私自逃税, 同小人有什么关系您说我家里有着高祖亲封的世袭,大老爷还在吏部担任堂官,下面有五六处庄子十来家的店铺。说句不要老脸的话, 我家里既不缺钱,何必冒险去拿这等朝廷的税银呢”
兰沁禾近乎发笑,这个意思是说, 人家压根看不上这点税钱。
“更何况, 但凡事情总得讲个证据吧。”那人接着道,“这个刁民确实租了我们家的田地不假, 可想来是嫉恨我家中的钱财也未可知, 大人若说是我们逼迫他们逃税, 那也得拿出证据来。”
兰沁禾缓和面色,安抚道,“李氏,我既然叫你来自然不会冤屈了你。听闻你好善乐施,经常将穷苦人家的子女买回去接济,这位老伯手里也有一份你府的卖身契。”
她将案上的两张纸拿了起来, “这里两张,一张是十年前的,买的老伯的女儿秀儿,一张是十五年前,买的他的儿子敏儿。”
李二爷点点头,对答如流,“回府台大人,十年前常州遭了大水,家家户户都过得艰难,我们大老爷便出钱接济穷人,把好些原本养不起要抛弃的孩子买回府做个使唤。”
“怎么了,难道这有什么错吗”这一套滴水不漏,他说完理直气壮地反问。
“确实是好事。”兰沁禾笑意愈深了,“只不过你们一共开了五百六十三张卖身契,前年的黄册上记载李家共人丁八百六十二口。”
她倾身靠前,直勾勾地望着李氏,“来了常州那么久,还不曾去你府上拜会。李二爷,咱们现在就去一趟吧”
除了逼迫老人说自己孩子死了、失踪了,这些乡绅还会将这些老农户的女儿儿子买过来,开一张卖身契,这样老农户就属于“家中无壮丁”的状态,不必交税。等官府盘查结束后,他们再把儿子女儿送回原来的家中干活。
李氏心里嗤笑,他在昨天听说有人告他逼民逃税时就做好了准备。这位兰知府过去无非就是点点府里的人数,他一早请了人过来充当奴仆,数量上挑不出一点错处的。
果然还是年轻不经事,这套法子他们常州实行了十多年,唯一碰上一个不长眼同他们对着干的兰沁禾,也有的是法子满混过关。
兰沁禾随着李氏去了李府,果然看见一个府里满满当当的奴仆。
“怎么样大人,需要小人将他们赶到庭中,大人亲自点数吗”李氏的语气里含了两分优哉游哉的嘲笑。
兰沁禾侧身睨他,轻笑一声,“不必了,我自然是相信二爷的。”
这句话刚刚说完,忽地前方发出一声尖响“大人府台大人求府台大人为我做主”
就见一位年轻的姑娘朝两人所处的地方扑了过来,她跪在了兰沁禾面前,令兰沁禾微讶地后退了半步。
“你是何人”
那姑娘跪在地上哭泣道,“小人是陇上的农户,昨日本来在田里干活,忽然来了人将我掳走,说要我去李府里当两日的丫鬟,还强塞给了我两百钱。”
李二爷脸色猛地一变,他不可置信地去看兰沁禾,正好兰沁禾也侧眸看着他。那双杏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揶揄,李二爷这才知道,他们被这位新知府耍了
没错,他确实临时买了人,可都是自愿的,从没有什么强掳过来的人
事到如今已经明了了,这个女人是兰沁禾派来的奸细,混进了府里,就等着他带兰沁禾过来后演上一出。那二百钱的雇佣金不假,只要去搜就能搜到,铁证如山,他只能装傻。
“你胡说”李二当即上前一步指向了地上的女子,“我府里那么多丫鬟婆子,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掳你一个乡下女人”
那姑娘呜咽一声,“这我怎么知道,府台大人您看,这就是他们给我的钱,他们昨天买了好多丫鬟奴仆,您去仔细搜搜,大家身上都是有两百钱的。”
她说完又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双手上布满老茧,肤色黝黑,“您看看我这手,这怎么会是李府丫头的手,都是干活干出来的,小人不敢说假。”
兰沁禾看向了李二,“二爷,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满头冷汗,双唇上的血色退尽,哆嗦着跪了下来,“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啊”
兰沁禾收敛了笑意,冷声喝到,“事到临头还狡辩,你若是再不从实招来,我即刻上书递送朝廷,李家还得背负个欺上瞒下的罪名”
地上的李二怔怔地抬头,他看着上方女子冷峻的颜色,那人穿着一身青蓝的官袍立在初夏的日光下,可同午日比白。
他倒吸一口凉气,气得牙根发颤。
好个兰知府,竟然如此下作地设计陷害他
男人胸腔剧烈起伏着,忽地眼前一片晕黑,翻着白眼昏厥了过去。
李家难保。
跪在地上的姑娘不经意抬头和兰沁禾对视一眼,兰沁禾微微点头。
那人低头,敛去眼中的锐光,又变成了普通农家姑娘的模样。
待这场纷乱结束,她才回了纳兰珏旗下的指挥所复命。
常州知府查出了李家逼迫百姓逃税一事风一样吹遍了南北,李家在职的几位官员即刻捉拿查办,全府抄家清算入库,几日之间一座大厦便倒了下去。
这是件惊动朝野的大事,殷姮在京师听到了消息,笑着叹了口气。
沁禾,好利落的速度。
常州知府的名号一时引起了热议。有了这一件砝码,官路想不通畅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