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年兰沁禾便启程去了江苏, 她是坐船去的,除了家里的人, 还有平时结交的朋友和学生来送。
兰沁禾站在船上, 直到船开了还没有回过神。
科考到现在快八年了,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待在国子监的准备, 这一道天降的旨意又将她抽了出来,放去了江苏。
走之前她做了许多打点,先是拜托殷姮注意妹妹和母亲的身体,殷姮应了, 只是看兰沁禾的眼神略带踌躇。
“你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少时候。”她拍着兰沁禾的肩膀道,“以后只有过年还能见一面了。”
这句话听起来颇为伤感,虽然志愿得报, 却又要遭离别之苦。
尤其是同那人
兰沁禾去几次了千岁府才碰见慕良回来,两人对坐无言了一会儿,半晌还是慕良宽慰道, “江苏和京城不远, 娘娘且放宽心, 在那边任职两三年大多会调回京城的。”
当然也有可能往上升为按察使、布政使,那时间就不可计量了。
“我总是对不住你。”兰沁禾覆上了慕良的手, 歉疚道, “之前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前两日还惊动你来为我收拾残局,往后也没法多陪你。”
那夜酒疯之后,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 兰沁禾对慕良的情意似乎又往上升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心疼欢喜,她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四方周全地护着自己的。
思及此,兰沁禾将手收了回去,“还不知道要在那里多久,你若是等不及了,便知会我一声,我不耽搁你。”
慕良眼睫一颤,猛地跪在了兰沁禾脚前,惊恐地攥住了她的衣摆,“娘娘厌弃臣了吗。”
“快起来。”兰沁禾拉起了他,“你老是多心,我哪有这个意思。”
“你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她坐在椅子上,环住了慕良的腰,将头贴在他胸下,可以听见心律。
慕良顿时结巴了起来,他两手紧张地放在身侧,一动也不敢动。
兰沁禾仰起头去看他,“慕良”
这是她头一回叫慕良的名字,不是千岁爷也不是慕公公,是慕良。
那个良字在口中千回百转,拖得又长又细,她紧紧挨着他,拿出了些小女儿家的姿态,“慕良,我要走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慕良膝盖酥了一片,他咽了口唾沫,手拿起了又放下,酝酿了许久才轻轻搭在了兰沁禾后肩。
“我要走了,临了才发现没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兰沁禾接着靠在了慕良胸下,“本不想麻烦你,可母亲在朝中势单力薄,你若是力所能及又有空闲,还请你多关照。”
“臣明白。”
“还有一件事,纳兰丫头如今在京城多承蒙你的照顾,我这一走便再也顾不上她了,你寻着了机会,看她可行便送去她父亲身边吧。”
兰沁禾抿了抿唇,“除却家中的老小,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她退开了一些,抚着慕良微微凹陷的两颊,“从初一到除夕,你就没几天的囫囵觉,饭吃的比我还少,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慕良垂眸,“臣不碍事的。”
“你瘦成这样,膈得我眼睛疼。等明年我回来时,多少胖一些呀。”
“是。”
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之后,两人沉默了下来。
离别的愁绪太重,压得人喘息不过,兰沁禾见天色晚了,慕良又没有话,于是起身,“那好,我先回去了。”
这怕是他们今年最后一次见面了。
“娘娘”
袖子忽然被人扯住,兰沁禾扭头,见慕良跪了下来,手指抚上了自己的靴子。
“娘娘,再让臣伺候您一回吧。”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兰沁禾一下子心酸起来,她转过身,弯腰拔去了慕良头上的发簪。
霎时,乌黑的长发散落。男子抬头,怔然地望着她,眼眶微红。
“好。”
她抚着慕良的头发,轻轻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