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越无端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前几日还因为此事而大发雷霆,杖毙了一个丫鬟的男人, 此时此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可当他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后, 却又觉得不寒而栗。
那眼神, 实在太冷了,一点也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走吧,去听听他们的话。”
说完,沈临渊也不去看越无端,只是任由来福将他推着往前走。
越无端看着男人的背影,没有犹豫, 也跟了上去, 只是始终落后了半步,落在对方身上的神色若有所思。
来福到底是个人精,知道自家主子喜静, 早就和掌柜的知会了一身,让人将茶楼包了下来,所幸今日时辰赶巧,茶楼里没什么达官显贵, 因此包下来也没花什么劲。
沈临渊推门进入时, 早已战战兢兢等候多时的老汉与老妇, 又是身形一抖, 颤颤巍巍跪了下来。沈临渊不躲也不闪,只是漫不经心接过来福泡的茶,小饮了一口, 这才问道“说吧,什么事”
老妇望了自家男人一眼,忽然神情悲恸地跪在了地上,“大人啊,请替我们做主啊”老妇夸张地哀嚎道,说到动情处,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沈临渊垂在身下的袍子。
眼看对方快要摸到沈临渊时,来福眼疾手快连忙挡在自家主子身前,急声警告道“放肆,世子的衣袍岂是你们这等人可以触碰的”
老妇被唬了一跳,悲恸的神色顿时僵在了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似乎是先前酝酿好的情绪被破坏了,一时之间也是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临渊放下茶杯,挑着眉望了过去。那眼神并不威严,却让老妇惊得起了一身冷汗,心头狂跳,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已经被眼前这个贵人给窥视到了。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难堪,在场的几人几乎都是高门大院出来的,什么阴私手段都见过,看见老妇人这等表现,已是不屑地皱起了眉。就连越无端,在冷静之下后,也逐渐品出了事件的不寻常。
老丈见到此状,连忙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像是在提醒。老妇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只是将头低了下来,不敢再抬起头。
她局促不安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服,这才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大人,您有所不知。”老妇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二丫这孩子乖巧伶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这么大,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进府没几天怎么就没了”说到此处,她霍的抬起头,怨毒的目光指向越无端,恨声道“定是这狗书生迫害了我家二丫”
事态发展到此处,越无端也反应过来,这件事本身是冲着他来的一个局。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什么人要处心积虑给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书生下套
脑海里飞闪过沈岁的名字,越无端蹙着眉峰看了对方一眼,恰在此时,对方也正好望了过来,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越无端就暗自垂下了眉眼。
哪怕没有证据,越无端的直觉也告诉自己,这个人不会是沈岁。
沈岁的手段从来不加掩饰,冷酷残忍,又专制霸道,根本不屑玩这种小把戏。
还未等越无端说些什么,沈临渊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口,可尽管他在笑着,周围的人却只觉得更加毛骨悚然。
他自己推动身下的轮椅,来到老妇的身前,目光一下一下扫在对方身上,最后伸出素白的指尖,触碰到了外领,按着领边稍微往外移了移,内里的衣料就露了出来。
“这料子可真好,不知花费几何呀”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仿佛就只是在温和地向你询问一个问题。
老妇心跳响如擂鼓,却还是笃定这位生活在云端上的公子哥,是不会发现端倪的,强忍着惧意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时,却忽然对上了沈临渊冰冷的眼眸,仿佛洞悉了你的一切。
刹那间,老妇脸上的血色全都消失不见。
心底只剩下一个声音。
完了。
来福见到那料子,脸色就变了,他说道“主子,那可是霞锻,寻常人家可用不起。”
来福一句话点破了其中的玄机,顿时,老妇和老丈任何遮掩的心思都没有了,两人的脸上这时才露出一些真情实意的惧怕,他们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是有个人给了些银子,指使我们这么做的,不然哪怕给我们一百个胆,我们也不敢啊,大人您高抬贵手,就饶我们这一次。”
沈临渊听得头疼,强压下的暴戾又涌上了心头,按在扶手上的双手青筋毕露,喉口有些腥甜,甜腻的味道让他险些喘不过气。
恰在这时,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身躯,将他扶了起来,清冽的气味涌入鼻腔间,那股燥热与混乱终于被压了下去。
越无端神情复杂地收回手,抿了抿唇,才问道“没事吧”